关于《诗经》中的
结构中“于”字的性质,学术界争议很大。萧旭(2000)曾对诸家观点一一加以检讨,并认为这里的“于”主要表将来时或意志。蒋冀骋(2008)又有新说——“于”字是“主格助词”,类似于藏语的“作格助词”。然而无论新说、旧说都未能注意到周秦以前的语料,对
的来源与发展缺乏历时动态的描写与分析,从而无法全面了解该结构的性质、功能与意义。 1.
的起源
结构其实在殷商甲骨刻辞中就已出现,兹举数例如下: (1)弜呼眔南,于若。(《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264,以下简称《花东》) (2)丙卜:丁呼多臣复,囟非心,于不若。唯吉,呼行。(《花东》401) (3)册四十牛妣庚,囟祷,其于狩,若。(《花东》113)
例(3)的大意是说:圈养四十头牛给妣庚,用于祷祭,(我们)在田猎区狩猎,(妣庚)会有所承诺吗?其中“于狩”当为“于之狩”的省略,“之”指代上文出现过的“田”(相关卜辞如“乙卜:丁有鬼梦,亡忧。○丁有鬼梦,烜在田。○多左在田,肩若。○丙卜,贞:多尹亡忧。○贞:多尹亡害。○面多尹四十牛妣庚。”)③充当动词“狩”的处所附加语,试比较“王狩于爻(?)”(《合集》10969正)和“狩爻(?)”(《英国所藏甲骨集》849正),其中“爻”均置于动词“狩”之后充当处所附加语。另外,在花东卜辞中还有介词“自”与动词“狩”连用而省略其宾语的例子,如“来自狩”(《花东》491),介词“自”后面省略了表示动作行为起点的处所附加语,可与“来狩自斝”、“来自斝”(《花东》480)相比较。 尽管上述用例在殷商甲骨刻辞中并不多见,然而在其后的文献中仍可发现其使用的痕迹。 (4)吴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诗经·大雅·云汉》) 此例中“摧”字,欧阳修《诗本义》解释为“摧坏”,朱熹《诗集传》释作“灭”。于省吾(1979:223-227)则进一步指出,其用义可上溯至殷商甲骨刻辞,如“帝惟降摧”、“帝不惟降摧”(《合集》14171),“帝其
我摧”(《合集》14175)。这些卜辞中“摧”作名词用,表“毁灭性灾难”义,而例(4)“摧”是动词,与卜辞中“降摧”相当,“于摧”当是“于(我)摧”之省,“我”是“降摧”的对象论元,它与例(1)“于若”结构相同。顺便提一下,卜辞中动词“若”也有“降若”、“降不若”(《合集》6498)等迂曲的说法。 (5)唯九月既望庚寅,楷伯于遘王,休,亡尤。(《殷周金文集成》4205,以下简称《集成》,西周早期) (6)唯王十又六年九月既生霸甲申……王呼作册尹册命山曰:“于入
侯。”(士山盘,西周中期)④ (7)唯周公于征伐东夷,丰公、薄姑咸杀。(《集成》2739,西周早期) (8)唯王于伐楚,伯在炎。(《集成》4300,西周早期) (9)唯仲羲父于入鄂侯于盩城,诞贶
于宋伯。(疑尊,西周早期)(引自董珊,2012) 例(5)“于遘王”可分析为“介词+(之)+动词+宾语”,介词“于”省略的宾语即回指上文的“九月既望庚寅”,是谓语“遘王”发生的时间。“于遘王”这类表达式的出现显然是殷商时期介词“于”宾语省略现象的残留,它与介词“于”带谓词宾语的结构并不相同。譬如“王于出寻”(《合集》10812甲)中动词“出”作介词“于”的宾语,整个介词短语“于出”又充当谓语动词“寻”的状语,表示两个事件之间的时间关系;因此仅“王于出”是无法独立构成小句的,而“楷伯于遘王”可以。例(6)“于入
侯”中介词“于”省略的宾语有可能是指上文的“王十又六年九月既生霸甲申”,它既是“册命士山”的时间,也是“士山送
侯归国”的时间,这类似于今天所谓“自颁布之日起执行”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