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210 新闻业作为一个职业、一个行当由来已久,我们习惯于把与此有关的人与事统归在“新闻界”这一词条下。随着传媒技术的飞速发展,整个社会的新闻生态趋于复杂,新闻业的边界日益模糊,部分是由于“新闻界”内部长期以来的主动“破界”努力——媒体总是千方百计调动受众对新闻业的参与热情,不止作为看客,也作为“配角”。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公共新闻”或曰“市民新闻”则更是试图邀请普通民众“共同主演”——但更大程度上,今日新闻界边界的模糊,是因为基于互联网技术的新媒体向曾经只作为看客的受众敞开了通向新闻传播大舞台的大门,是因为自媒体和社交媒体的兴起对边界的融蚀及去中心化,是因为UGC(用户创造内容)的大行其道。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新近抛出了一个老问题:“何为新闻之鹄的?”(What's Journalism For?)须知新闻生态变得如此复杂,参与者鱼龙混杂,新闻内容泥沙俱下,我们的确需要重溯新闻本原,再造适应新的新闻生态并且具有社会普适性的新闻理念。当整个社会变成一个大的新闻界,当人人都是新闻人,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地需要提高全民新闻素养。当经典新闻理论和传统新闻传播方式受到挑战,我们需要面对现实、就新闻业的定位与再造达成新的共识。应当说,这也正是经典新闻理论的创造者、传播者与实践者(譬如传统职业新闻界)的重要使命。 CJR摘登的观点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其一,对传统媒体和职业新闻界的兴趣度和信任度下降,对基于新技术的新锐媒体的崛起表示欢迎与肯定;其二,对自媒体、社交媒体以及“公民新闻”的兴起表示认可与期待;其三,对媒体平台的无限拓展和话语权的分散、传播渠道的众多、信息的泛滥以及权威性的丧失感到担忧,对传统经典新闻理念表达了追随与坚守的愿望。 杰·罗森:谁在场,谁报道 杰·罗森(Jay Rosen)是纽约大学新闻学教授,长期致力于公众与专业媒体之间关系的研究,上世纪九十年代曾以研究“市民新闻”运动并出版相关著作《记者的目标是什么》而闻名。 “何为新闻之鹄的?CJR提出的这一基础性问题比起‘谁是新闻人’这类更常见的问题好一百倍。”杰·罗森写道,“后者至多也就是引发一场课堂上的口水战,前者却值得深入思考。”罗森的意思不难理解——在一个人人皆可借助社交媒体传播新闻的时代,谁是新闻人、谁是传播新闻的主体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传播行为的目的与意义,只要人们就新闻传播的基本功能和目标达成共识,传播新闻的手段、渠道、媒介都只是技术问题而已。 罗森提出了一个“不在场”问题。随着社会生活场域的不断扩大,将有很多事情发生而人们不在场,但是又有知情的需要,这就产生了对信息传递中介的需要,新闻业由此产生。而随着技术的发展和互联网时代的来临,几乎人人手中都有了那些从前只有新闻记者才能拥有的工具、技能与手段,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谁在场,谁就有资格报道新闻? “想象一下这样的世界:有‘新闻’,但没有‘新闻业’,也没有‘新闻记者’这种职业。对于人类文明而言,‘新闻’本身比‘新闻业’可是更加古老,更加基本。人们一直都在交换新闻(‘里亚尔托有什么新闻?’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里的夏洛克这样问道),但并非从一开始就需要被称作‘新闻人’的专门人士来搜集和告知新闻。只有当我们发现这种社会分工变得十分必要时,什么是新闻业的讨论才开始。” “问题的关键在于规模。”罗森是指社区规模的变化。在新英格兰只有两百个居民的小渔村里,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新教堂启用、欧洲船只抵达,这些消息无需专业传播,村民们只要在外头随便转转就什么八卦都知道了。但是社区规模一旦扩大到一万人,情况就不同了。镇子西头发生的事情,镇子东头的人就未必有机会知道,除非有人专事消息搜集与通报。当人类的聚居与日常经济、政治活动发展到超出新闻自给自足的规模时,新闻业就出现了。 无妨沿着罗森的思路继续前行:终有一天,人类公共生活场域之大,会变得连庞大的新闻业也无法覆盖,再多的新闻记者,也无法满足人们对万千世界无数信息的即时发现与传播;而恰在这时,技术的发展又令几乎所有普通公民的手中都有了记录新闻的工具(如纸笔、摄录器材)和传递消息的平台与渠道(互联网与移动通讯),所以,一个人人皆可是记者的时代轰轰烈烈地来临。罗森说:“我在场,你不在,所以让我来告诉你这里发生了什么。”换言之,谁在场,谁就有资格(或者责任)报道。社交网络的繁荣,实际上是给人际传播安上了大众传播的技术之翼,使得人际传播和大众传播纠缠交错,成为现代生活的奇观。 这对职业新闻界当真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如本期CJR编者按所言,职业新闻界曾在九十年代末成功抵制“市民新闻”(CIVIC JOURNALISM)运动,但如今,却不得不面对更加汹涌的“公民新闻”(CITIZEN JOURNALISM)浪潮。“公民新闻”与“市民新闻”不是一回事,杰·罗森给“公民新闻”下的定义是:从前被称作“受众”的人们使用自有的新闻报道工具(手段与方法)向其他人传递新闻消息,那就是公民新闻。①与此不同,此前的“市民新闻”并不是独立存在于专业媒体之外的民间新闻报道活动,而是由专业媒体主导、有限度地邀请市民共同参与致力于解决具体社区的具体问题。换言之,时移世易,当年是专业媒体不愿意带“市民新闻”玩,而现在是“公民新闻”可以不带专业媒体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