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结式”辨析 “动结式”(又称“使成式”)是汉语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现象,也是一个在学界引起重大分歧的问题。王力在《汉语语法史》中为之定义如下:使成式(causative form)是现代汉语里常见的一种结构形式。从形式上说,是及物动词加形容词(如“修好”、“弄坏”),或者是及物动词加不及物动词(如“打死”、“救活”);从意义上说,是把行为及其造成的结果用一个动词性词组表达出来。[1][p367]王力的定义原则上是不错的,但是缺乏细化的观察和分析。①该定义把“动结式”中表“结”的成分(以下称为“下字”)分为形容词和不及物动词两类,分歧主要集中在下字为“不及物动词”的一类。因此这一节重点考察这一类。 从理论上说,及物动词能带宾语,不及物动词不能带宾语,这是二者的主要区别。如果这种区别是清楚的,那么这一类就非常好办,只需“按图索骥”,在意义不变的条件下,下字是不及物动词的,就归入动结式;下字是及物动词的,就归入及物动词并列式。汉语确实有不及物动词与及物动词的区别。但这种区别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犹如一张显影模糊的底片。吕叔湘说:“动词分成及物(外动,他动)不及物(内动,自动),是很有用的分类,可也是个界限不清的分类。”“问题在于‘宾语’的范围:是不是动词后面的名词都是‘宾语’?要是这样,汉语里的动词,就真的像有些语法学者所说,很少是不及物的了。”[2][p40]“汉语的及物动词绝大多数都能进入第一格局的两成分句。”[3](按:指“中国队胜”这样不带宾语的句子。)胡附也说:“汉语中大部分动词(尤其是单音的),的确具备两用的能力,带不带宾语比较自由。”[4] 上古汉语情况也是一致的。据李佐丰统计,绝大部分及物动词都有不及物用法(只是程度有差别),这与吕叔湘是完全一致的。李佐丰说:上古汉语的“及物和不及物动词之间并不存在一条明晰的界限,它们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5]太田辰夫也说“在古代汉语中自动、他动两用动词很多。”[6][p196] 不及物动词的及物用法,也就是所谓“使动用法”,已成为常识,不必多言。及物动词的不及物用法,所表现的是不及物动词,甚至形容词的性质。正如吕叔湘所言:“一个具体的行为必须系属于事物,或是只系属于一个事物,或是同时系属于两个或三个事物。系属于两个或三个事物的时候,通常有施和受的分别;只系属于一个事物的时候,我们只觉得这么一个动作和这么一件事物有关系,施和受的分别根本就不大清楚。”[7]略举几例:
以上句子中的及物动词只系属于主语这一个事物,“我们只觉得这么一个动作和这么一件事物有关系”,从另一角度也未尝不可以看作“表状态”,类似形容词。 由于这种模糊性,所以一个表达“动结”意义的结构,无论其下字是及物动词还是不及物动词,一般说有两种可能:如果下字表现出及物的一面,该结构就相当于两个及物动词的并列式;如果下字表现出不及物的一面,该结构就是动结式。例如:
“胜”是及物动词。但例(1)“战胜”的“胜”究竟及物性的还是不及物性的,决定于两种理论上可能的选择路径。第一种,“胜”向例(2)那样不及物性的“胜”看齐,“战胜”于是就是动结式。第二种,“胜”向例(3)那样及物性的“胜”看齐,“战胜”于是为两个及物动词并用。再说下字是不及物动词的。例如:
例(4)“击破”的“破”究竟及物性的还是不及物性的,同样决定于两种理论上可能的选择路径。第一种,“破”向例(5)那样不及物性的“破”看齐,“击破”于是就是动结式;第二种,“破”向例(6)那样及物性的“破”看齐,“击破”于是为两个及物动词并用。 事实表明,两种选择路径都存在,只是发展势头很不相同。先看第一种路径: (7)煮麦,麦
(熟)。(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这一例的“熟”显然是不及物的。“煮”和“熟”之间隔着两个“麦”。省略其中的一个,就成了下例: (8)煮麦
。 虽然《五十二病方》中没有“煮麦熟”,但有与其类型一致的“煎之
(沸)”“燔饭焦”“穿其断”等,所以我们有理由推断“煮麦熟”是可以存在的。中间的受事名词再发生移位,即有动结式“煮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