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26日,曾多次到北京举报当地领导违法行为的李国福刚从北京返回安徽省阜阳市,就被当地检察院带走,随后遭拘留、逮捕,并于次年3月13日凌晨死于监狱医院。对于李国福的突然死亡,当地检方公布的调查结果是“自缢身亡”,因“其死亡现场呈现自杀迹象”。但死者家属质疑这一结论并要求查明真相。此事经媒体曝光后,备受公众关注,网上热议更是潮涌。许多网民根据当时情形认为李国福是被杀,现场的自杀迹象应为伪造或刻意安排。为了有效彰显这一特异事件,宣泄特殊情绪,“被自杀”便应时现身于媒体。 自“被自杀”见于交际系统后,与常规“被”字句形式和意义都迥异的新“被”字结构“被X”在语言生活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①例如(引例后未加标点者为标题,全文同此):
上面“被X”中,X分别为不及物动词(“下岗”)、形容词(“和谐”)、名词(“信用卡”)以及及物动词(“抄袭”)、数字(“67%”)、字母词(“G2”,指中美两国集团(Group))、词组(“‘自愿关闭’采石场”)。可见,这类新兴“被”字结构的组合具有很大的开放性,其自由度之高远非一般特殊句式所能比。为了说明的方便,本文称这类新起的被动结构为“新‘被’字式”,以与常规的“‘被’字句”相区别。这样的命名既体现了两者的不同,也展示了两者之间的关联之处。 面对这种突然兴起、广为传用的新兴语言现象,学界已经做了比较及时而又广泛的观察、描写和解释。仅笔者所见文献,不到四年就已达160余篇之多,各种前沿理论都试图对该现象加以解释。这种集中关注一种新兴语言现象所产生的巨大学术热潮,恐怕是空前的。 当前,学界对新“被”字式的考察大多着眼于该构式的语境动因、语用效果。也有学者探讨了它的生成机制,如概念整合、构式压制、非范畴化、认知隐喻和转喻、模因复制仿拟、托形嫁接、零度偏离等。②本文综合运用事件结构理论和认知语言学关于句式形义关系分析的基本观念,通过对句式的概念/语义结构及其句法投射过程的分析来重新刻画新“被”字式的生成机制,进而对该构式的语义结构与理解以及该构式所引发的语用效应做出推导,同时就此对学界的相关分析策略做出说明。本文认为新“被”字式是在多重互动关系(如语言系统与现实交际的互动关系、句式构造与句式意义的互动关系、词项和构式的互动关系)作用下构造而成并发挥特殊功用的,因此试图通过这个视角来对新“被”字式生成机制的结构化、语义理解的多能性和语用效应的趋向性等方面做出系统分析。 二、新“被”字式对常规被字句的双重背反 从引言中所举诸例来看,新“被”字式“被X”与常规“被”字句的不同之处鲜明地体现于“被”后词语的功能类型上。一般研究新“被”字式的文献,在拿常规“被”字句做比时,已经指出常规被字句“被”后带及物动词,如“被打、被杀害、被淘汰、被编辑、被加工”。而新“被”字式在开始产生时,常为不及物动词(如“自杀、就业、结婚、失踪”),在用法扩展的过程中,逐步出现了形容词(如“和谐、幸福、民主、满意”)、名词(如“爱心、处女、高铁、潜规则”)、及物动词(如“录取、统计、同意、重视”),甚至还有其他类型(如“买房、涨工资、一致同意、第二套、67%、PS、EO”等)。“被”后成分即便出现及物动词,其语义内容也跟常规“被”字句大异其趣。例如:
可资比较的是相应的及物动词常规用法:
例(8)和(9)中的“卸载、培训”是用户在被强制的情况下卸载了程序、职工在自己未参加培训下被当作参加了培训;而例(10)和(11)则是一般的及物动词用法。 X甚至还不仅仅是这样的一些类型,实际上它是个极其开放的类,似乎功能各异的各类词语都可以进入该构式(原因参见下文)。这种现象在汉语句式的句法表现上是极为特殊的。这实际是新“被”字式在多重互动关系中发展的必然结果。正是这种句法上的迥异表现及附着于其上的特殊而丰富的语义内容和语用色彩,引起了学界内外广泛的关注。 归纳一下,无论是结构形式,还是语法意义,新“被”字式都跟常规“被”字句构成了一种背反状态,因而展示出不同的语用效果。我们可以将这种现象称作双重背反现象。 其一,形式上的背反。上面所析大体都是从这方面来认识的。其实,问题还不止如此。一般拿来跟新“被”字式相比较的常规“被”字句,所举用例多是单个及物动词做“被”后谓语动词的情况。然而这只是常规“被”字句的一种表达方式,甚至未必是最常见的表达方式。常规“被”字句中“被”后谓语成分更多的是述补结构或其他复杂结构,如“被打伤、被关上、被哭醒、被干死、被放到一边、被选举为校长”之类。而新“被”字式常非如此,出现于其中的谓词性成分常为单个动词或形容词,此外,更特殊的是它还能容纳非谓词性成分。既然如此,常规“被”字句“被”后可以出现动作行为的发出者,如“被他打、被凶手杀害”和“被人打伤、被孩子哭醒、被大旱干死”;而新“被”字式中由于通常没有这样直接的动作关系,也就谈不上出现这样的动作行为发出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