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复合词结构义对构词语素意义的影响

      汉语复合词（这里特指双音复合词，下同）所包含的两个语素一般是按照一定的语法关系和语义关系组合起来的。因此，对多数复合词来说，在认识其构词语素自身的意义之后，通过揭示其语法和语义的组合关系，大体可以了解复合词的词义。但是，在研究中我们注意到，也有一部分复合词的意义，既与其所含语素的语法、语义组合有关，也与其整体结构有关；复合词的词义，不仅显示出其所含的语素义，还显示出其特定的结构义，复合词的词义大于或偏离所含语素义的总和。这种在复合词特定的结构中所显示出的意义，我们称为复合词的结构义。①这种结构义，不仅对准确、全面理解复合词的词义至关重要（这方面，近年来已引起关注），同时也对构词语素自身的意义产生影响，造成语素意义的演变（这方面，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促成汉语词（或语素）意义演变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而复合词特定结构对构词语素意义的影响，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复合词结构对构词语素意义的影响是复杂的、多元的，而且具有隐含性的特点，总体来说，这种影响可分为语法结构与语义结构两个方面，有时还表现为二者的交叉（在讨论语言的演变时，是很难将语义与语法截然分开的，只是以哪一个方面为主，从哪一个角度入手的问题），下面我们试作探讨。由于汉语从短语（词组）到复音词往往经历漫长的发展过程，二者的界限也很难做截然的划分，本文相关论述中对“复音词”取广义，即包括部分习用的双音节短语（词组）。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看，复合词结构对构词语素意义的影响表现为如下两个方面、四种形式。

      一 表现为偏重于语法结构的影响

      （一）复合词“结构性迁移”造成语素意义的变化

      这种语义的变化，通常是语法结构超常组配引起的。如：汉语的动宾式复合词，前一语素与后一语素之间通常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即“动+受事”的关系。而非受事动宾式复合词是汉语中独具特色的一种结构类型。其特殊性主要表现为：语法结构与语义结构的不对应性，虽然语法层面是动宾结构，而语义结构却复杂多样，如表现为“动+目的”“动+结果”“动+工具（方式、原因）”“动+时间（处所）”等，具有形、义失谐的特点。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特殊的超常组配。这种超常组配，不仅使人们对这一类复合词的理解往往要附加一定的结构义，同时也往往会造成构词语素意义的偏移，形成新的义位，在语义上产生新的用法，在辞书中出现新的释义。②如：

      跑（跑官、跑钱）

      “跑官”的词义为“为谋取官职而奔走”，属于“动+目的”非受事动宾式复合词，作为复合词的词义，除表现出构成语素自身的意义外，还隐含着“为……”的结构义。在长期使用中，这种结构义往往造成其中动词性语素“跑”在语义上的“结构性迁移”，形成新的义项：“为……跑”。这种情况在现代语文辞书中得到了体现，如《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以下简称《现汉》）：

      跑①两只脚或四条腿迅速前进（脚可以同时腾空）：～动｜赛～｜～了一｜鹿～得很快◇火车在飞～。……④为某种事务而奔走：～码头｜～材料｜～买卖｜～关系。

      这里的义项④（“为某种事务而奔走”）就是复合词“结构性迁移”造成的词（或语素）意义的演变。

      闯（闯祸）

      “闯祸”是“动+结果”的组合结构，隐含着“成（造成、形成、引起）”等结果义，“闯”的常用义是“猛冲、勇猛向前”，其结果义是“猛冲”的行为造成的后果，加之“闯祸”这一复合词具有贬义色彩，其结果义“成（造成、形成、引起）”一般用贬义词表达，故用“惹起”来表达。这体现在《现汉》对“闯”的释义之中：

      闯①猛冲；勇猛向前：～劲｜～进去｜横冲直～。……④惹起：～祸｜～乱子。

      落（落后、落选、落伍、落聘）

      我们首先看《现汉》中对“落”的释义：

      落①物体因失去支持而下来：～泪｜花瓣～了。……⑤遗留在后面：～选｜～后｜～伍｜名～孙山。

      义项①为“落”的基本义，是一个具体动作动词，义项⑤中的“在后面”是“动+处所”特定组合体现出来的结构义。它附加在“落”的基本义上，使得“落”的意义发生了迁移，即从具体动作义转变为状态义。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非受事动宾式复合词的每一类型都隐含着一定的结构义，这种结构义不但是复合词词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会影响构词语素意义的变化，或使某个语义特征（如目的义、结果义等）突显，或使其由动作义向状态义迁移，从而演化出新的义项。

      （二）复合词“结构紧缩”造成语素意义的变化

      这种情况，谭景春称为“语义综合”，并指出：语义综合“是汉语中一种很普遍的现象，概括地讲就是用简单的形式表示复杂形式所表示的内容，或者说是把两个形式表达的内容综合成一个形式来表达”。[1]其中有一类是“紧缩动宾式语义综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