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言 袁毓林(2010)《零形式和零成分的确立条件》介绍了零形式这个概念的历史渊源,包括在梵语语法中的肇始、在现代语言学价值理论中站住脚跟、在Bloomfield(1933)等描写语法中的尝试和在Harris(1942,1946,1951)、Hockett(1947,1954)、Bloch(1947)等后期结构语法中的过度使用。特别介绍Nida(1948)、Lounsbury(1953)和Haas(1962)的反思和批判。然后,在Nida(1948)、Lounsbury(1953)和Haas(1962)的基础上略加发挥,仔细分析人们曾经提出过的各种零形式的语法功能,说明作为一种本体论的许诺或方法论的策略,可以承认凡是符合一一对应原理、具有对立功能的零形式都可以确立为一种零成分。 本文想从语言研究的方法论策略的角度,检讨生成语法在零成分和空语类方面的处理办法,着重讨论在汉语语法分析中能不能确立零形式和零成分。基本的结论是:从本体论存在的角度看,零形式和零成分是无法成立的,因为零形式在语音形式上的空无一物,使它无法依靠自身而具有可以辨识的形式特征,也不符合一般的语言成分对于“形式—意义”配对的基本要求。但是,出于方法论的考虑,可以从本体论许诺的角度允许在某种语法描写体系中设立零形式和零成分;其基本要求是:符合一一对应原理,即一定的语言意义跟一定的语言形式相配对,从而构成一定的语言成分。至于空语类,只要在理论内部必要,并且有句法语义上的动因(motivation)或者效应(effect);那么,就可以尝试性地设立,并且在评价程序下接受检验。在汉语语法分析中,暂时没有必要建立零形式和零成分。 二 作为方法论的零形式及其转换测试 2.1零成分作为一种方法论的产物 从袁毓林(2010)及其所引文献的有关讨论可见,零形式一般是被当作一种语形变体而引入语言分析的。但是,语形变体的种类和数量,很大程度是取决于所采用的语素分析方法的。比如,Lounsbury(1953:380)§1.1.1总结了Harris(1942)、Bloch(1947)和Hockett(1947)等的研究,指出:根据不同的分析策略(policies),可以分析出不同的特殊语形变体来。比如,(1)如果规定每一个音位必须属于一个语素,而且只属于一个语素;那么就要说那些没有音段表达的语素(它们表示了某种意义)是由零形式语形变体(zero allomorphs)表达的,像Bloch(1947)那样[称过去式动词fell是fall的交替形式,假设其中的过去时意义是由零形式表示的]。①(2)如果规定每一个音位必须属于至少一个语素的一个语形变体,那么就会分析出交叠语形(overlapping morphs)来,即允许一个音位同时属于两个(或多个)不同语素的[各自的]语形变体。其中,重合的语形(coincident morphs)被Hockett(1947)称为合并语形(portmanteau morphs)[比如,法语的/o/‘to the(masc.)’,可以分析为一个音位同时表示了介词性语素[à]和定冠词性语素[1e]②]。如果一个语形的全部跟另一个语形的部分相重合,那么一个是被包含语形(included morphs),另一个是主包含语形(including morphs)。(3)如果规定每一个音位必须属于不多于一个语素的一个语形变体,那么就会分析出孤立的不属于任何语素的空语形(empty morph)比如,英语children中,离析出child和复数后缀en以后,就剩下空语形r了。这样,文献上称为“无来由成分”(inorganic elements)、“无意义成分”(meaningless elements)和“增插音音素”(epenthetic phonemes)等,都可以归入空语形。(4)允许上述各种可能性。于是,一个音位可以是一个语形的一部分,这个语形可以属于零个语素[即空语形]、或一个语素[即常规语形]、或多个语素[即交叠语形、合并语形]。根据这种策略,我们可以运用空语形、交叠语形或合并语形、常规语形和零形式语形。选择不同的策略的原则是最后通盘处理的简单性和对于特定目的(描写的、历史的或教学法的)的适合性。 显然,如果采用上述(1)或(4)这种方法,那么可能分析出零形式语形这种零成分;如果采用上述(2)或(3)这种方法,那么可以避免设立零形式语形这种零成分。可见,零形式和零成分作为一种本体论的许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方法论的产物,是不必也无法追究其实在性的。值得注意的是,Lounsbury(1953:382)§1.1.5制订了语素切分和语形设定的三项原则,其中第一项就是:当某种本来要指派给零语形的意义可以被共现的某个其他语素的特定语形变体所蕴涵(implicate)时,就不要设立零形式语形。在这种情形中,可以代之以设立合并语形或被包含语形。比如,由于fell与fall关系紧密,因而可以先暂且把fell看作是语素{fall}的某种特定语形变体;但是,由于fell这种形式还包含着过去时的意义,因而可以把fell看作是一个合并语形,同时是{fall}这个语素和过去时这个语素的语音实现形式。③ 2.2语素可以脱离音位而抽象地表达 在Bloomfield(1933)等传统的结构主义语法描写体系中,语素(morpheme)是最小的语言形式,即带有意义的最小的音位序列;④不同的音位序列构成不同的语素,如果相同的音位序列含有十分不同的意义,那么就造成了同音现象(homonyms)。 Harris(1942)§1.0指出,这种确立语素的标准会带来问题,即把我们出于语法结构的考虑而希望合在一起的某些语素给分开了。比如,英语knife和其复数形式中的knive[-s]只能被看作是不同的两个语素。为了改变这种情况,Harris(1942)§2.1把出现在其他词语中的有相同意义的最小的音位序列,或者这个词语中其他部分被[作为语素]分割走后剩下的部分等结果性最小成分,叫作语素交替形式(morpheme alternants),而不是语素。然后,他推广语素交替形式的定义,音位序列不仅包括添加性序列(音位的添加),而且包括零形式(没有音位添加进来)、负性序列(音位的减少)、音位成素序列(音位的生理特征的添加)。比如,在He cut it中,cut之后有一个表示过去时意义的零形式;在took中,有两个语素:take和表示过去时意义的/ej/~/u/,是负性序列和添加性序列的组合,即减去ej/并且加上/u/。Harris(1942)§2.2指出,一个或多个具有相同的意义并且在分布上互补的交替形式构成一个语素单位(morpheme unit)。在一个由多个交替形式构成的语素单位中,所有交替形式的全部分布,必须跟只有一个交替形式的语素单位的出现环境相等。比如,am、are、be包含在walk出现的环境中。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