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本质研究现状 1903年、西方美学家威廉、奈德说过这样一句话:“美的本质问题经常被作为一个理论上无法解答的问题被放弃了。”①这句话,1984年由朱狄连同西方其他否定美本质问题的观点在《当代西方美学》一书中介绍过来后,中国关于美的本质问题的争论就渐渐变得沉默了。而且,一些比较年轻的学者也开始认为,美本质问题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假命题。②还有人认为,艺术不一定表现美,所以讨论艺术,不一定要先讨论美。 但是,美本质问题无法忘却也无法回避,因为人类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审美现象无法回避。有现象就有内在本质。说没有本质就等于说毫无规律可言,这不但对人类智慧是一个冷冰冰的否定,而且也不符合数千年人类科学发展的实际。针落大海,长时间打捞不起,然后宣称海里本来没有针,这是难以让人接受的。解答美的本质问题一直是中外许多美学家执着的情结,探索与思考仍在默默进行。 而且,当代中国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许多新的老的审美问题仿佛一夜之间从潘多拉的盒子里逃出来:旅游审美、服饰审美、美容、选美、健美、裸体、涉性描写、武功言情大爆炸、艺术创作中的怪异荒诞问题等等。这些问题,一次又一次地要求美学给予令人信服的解释,否则,人们可以对之取伦理学的态度、社会学的态度、经济学的态度,或别的什么态度,而恰恰没有美学的态度。但解释这些问题又需要明确一个最根本的前提:“美究竟是什么?” 要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美的本质的陈述确实太难了。西方从公元前4世纪柏拉图提出美“应该是一切美的事物有了它就成其为美的那个品质”,并对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以一句谚语“美是难的”作结,③这句谚语,就象一道解不开的符咒,两千多年来一直应验。哲学家、美学家、艺术批评家们代代艰辛,从客观到主观,再到“关系”,一个又一个命题提出来,又一个一个被放弃。美神象是一个幻影,“看起来总象是在快要抓住它的那一刹那间又给它逃跑了。”④对美本质的陈述常常变成“一个捉摸不定的抽象概念,而所有这些都意味着一种毫无结论的含糊不清的争论。”⑤ 中国美学家们的功绩不容抹杀。古代没有专门的哲学形态的美学,王国维介绍西方美学之后,对美本质的思考与陈述,在本世纪初就开始了。如果选出几个代表人物,我们可以这样说,朱光潜迈出第一步(30年代),蔡仪走了第二步(40年代),吕荧第三步(50年代),李泽厚第四步(50年代),高尔泰第五步(50、80年代),到周来祥跨出第六步(80年代),中国美学为解决美本质问题进行着一场豪迈的攀登。从主观、客观、主客观统一这个模式,中国美学家们似乎又踩着西方的步点重新走了一遍。当然不能说这是简单的重复,中国美学家的探索带有中国特色的丰富内涵,但是,我们仔细审视其内容,却理出一条有趣的曲线:
首先,朱光潜认为:“美不仅在物,亦不仅在心,它在心与物的关系上面;……它是心借物的形象来表现情趣。”⑥指出美主要与人有关。这是有人的美。而蔡仪却努力地想把人从美中排除掉。他认为,“美是典型”,与人无关,能“以非常突出的现象充分地表现事物的本质,以非常鲜明、生动的形象有力地表现事物的普遍性,”这就是美。⑦吕荧极不赞成这种说法,他认为:“美是物在人的主观中的反映,是一种观念。”⑧又把美的立足点移到了人。高尔泰附议,他在1957年直言不讳:“有没有客观的美呢?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客观的美并不存在。”⑨李泽厚也看到了人对于美本质的重要意义,但他把人看成一种客观的社会存在,而不是观念。他说:“美,与善一样,都只是人类社会的产物,它们都只对于人,对于人类社会才有意义。”⑩“美是社会的,又是客观的,它们是统一的存在。”(11)“自然本身并不是美,美的自然是社会化的结果,也就是人的本质对象化的结果。”(12)尔后,他以“社会实践”为理论基点,把人的本质力量演绎为“自由”然后把美的本质定义调整为“美是自由的形式”。高尔泰在经历了20年不自由的生活复出后,也把对美的认识凝结为“美是自由的象征。”(13)这些定义,显然都不能令周来祥先生满意。他于1982年经过对中西历代美本质论的考察之后,得出结论说:“我认为美是和谐,是人和自然、主体和客体、理性和感性、自由和必然、实践活动的合目的性和客观世界的规律性的和谐统一。”(14)中国美学对美本质的探索,在经过从人到物的大幅度摆动之后,稳定于中和。 可以说,不论是西方的美学家还是中国的美学家,对从客体的物到主体的人之间的每一个幅度都扫瞄到了,按照概率,或使用筛法,或碰运气,也应该有人获得了成功。但似乎,每种理论离喜玛拉雅峰顶都有距离。最近期的“美是和谐”论值得重视。周来祥运用辩证逻辑的思维方法,成功地解决了本质的稳定与现象的变化这对矛盾,可以说是迄今最令人满意的一家理论。但由于“和谐的关系”如何确立以及根据什么确立(这本不难解决)这一点尚未明确,总觉得有一层纸尚未捅破。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二、一个怪圈 西方古典哲学家或美学家都有一种或强或弱但挥之不去的共识:人是分为两个部分的,一部分是肉体,是情欲,一部分是灵魂,是理性。前一部分与动物同,是低级、粗俗的部分,后一部分通于上帝,是人高级、神圣的部分。审美,肯定属于后一部分,与前一部分无关。所以,在西方的历史上尽管不乏美学家谈到了问题的关键,触摸到了美本质“呯呯”跳动的脉搏,如博克、席勒、莱辛、布洛等等,却又都被他们自己或别的人振振有词地否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