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审美思维和科学、哲学、宗教思维的区别及联系

作 者:

作者简介:
任遂虎 于俊德 西北师大中文系

原文出处:
甘肃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5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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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学体现着本体真实,哲学体现着一般规律,宗教体现着虚幻意识,文学体现着情感骚动。文学作为审美的艺术,本质特征不同于以认知和实用为目的的科学,不同于概括整体规律的哲学和信仰上帝神灵的宗教。正因为如此,哲学思维从形式特征上只适应文学评论,而不适应文学创作。纯理性的思维会使作品失去情感趣味和生命活力,由于文学具有工具性的作用,容易变成任人驱使的侍女,宗教家用它宣传教义,哲学家用它灌输观念,政治家利用权力把它变成“传道”的工具和推动政治机器的“螺丝钉”,但这都不意味着文学失去了它的本体价值和独立性。文学的独特性,不仅表现在其价值的独特方面,更表现在同科学、哲学和宗教不同的反映方式方面。诗歌作为一种重要的抒情文学体裁,典型地反映了语言艺术与其它认知活动的区别。这种区别主要表现在主体对客体反映的角度、方法和形式方面。

       科学认识,尽管同样是在主体“心”的参与下,通过特定的认知结构进行,但所揭示的规律仍在客观事物及其发展过程本身。而诗歌等审美认识的对象也是一种现实存在,但这种存在一旦进入对象性活动后,就必然渗入了主体情感,为主体的特定意识所浸染过滤,其“本来面目”即已“移步换形”。它的原素中虽然含有物质的影迹,但它的本体结构绝不在自然本身。这就决定了审美反映和科学反映的巨大差异。诗中的物象、画面、数字总是有别于自然界的物象、画面、数字。我国古代文论家,对此多有精妙见解。王夫之说:“烟云泉石,花鸟台林,金铺锦帐,寓意则灵”(《船山遗书·夕堂永日绪论》)。魏庆之说:“作诗者陶冶物情,体会光景,心贵乎自得”(《诗人玉屑·吕藻古今人物》)。这种“寓意”和“自得”,正是文学活动中主体反映客体的独特手段。而在纯文学中,在诗化了的语言中,数和形可以不再是现实世界的真实临摹。“白发三千丈”,“悬崖百丈冰”,是虚化的数字。“仙之人兮列如麻”,“吴刚捧出桂花酒”,是空幻的境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文学和科学有着完全不同的目的和用途。科学的任务在于真实地揭示客观世界的规律,准确地认识客观世界的内在结构和性能特征,从而使人们更好地掌握和运用客观物质。而文学的功能是发掘人性隐秘的审美能力,使人们在消遣和娱乐中强化自身的本质力量,从而达到推动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进展这一目的。两者作用力的总体方向是相同的,但作用力的具体形式截然不同。科学工作者以知性的分析去接近物质结构和运动的本身状态,文学创作者以感觉的悟性去发掘人类生活的美学情趣。科学成果,尽管可以说是对象化了的人的本质力量的结晶,但它们的本源和根据都在现实的物质世界。而文学成果,其源头也在于现实世界,但它自身的属性却不是物质实体,而是物化了的精神世界。

       科学家在描述世界时,总是用最大的努力去排除主观因素的干扰性,排除个人心理和情感的倾向性(至少态度上如此)。这一点,哲学家也持同样的态度。古今中外的哲人,在描述世界时,提出了许多力图排除主客观因素的哲学命题。例如,中国古典哲学中的“静观”,“玄览”,“玄冥”,“独化”,“静因之道”,“反求诸己”,“独慎思诚”,“符验解蔽”,“以物观物”,“齐物,以明”等等,都是讲在认识真理时,不能任纵主观因素,而要依据纯理性的分析判断。在自然科学研究中,科学家连自己纯理性的感知、判断、推理也不能完全依赖。必须依赖数量统计、调查研究、化学实验、物理分析、仪器鉴定等更客观的研究方法,以求得认识的真实可靠性和精确无误性,但是,从事文学创作、欣赏的人,却始终不得排除主观意识和情感因素。如果真的排除了,其作品的文学性就消失了。我国古典文学理论,自始至终都十分强调“缘情写意”,“独标性情”,“独抒情灵”,“借景抒情”等等,把文学当作真情实感的蓓蕾,而没有当作丧失生气的枯草。科学家和哲学家并非冷血动物,而是他们反映的对象结构中不包含情感因素;科学反映过程中不是不需要情感,而是驱使情感的力度不同于文学。科学家和哲学家只能把情感当作动力,譬如说对真理的热爱和执意追求,对扼杀真理的反动势力的憎恨以及勇敢的反抗精神,对工作的高度责任心和忍寂耐劳的顽强毅力等等,都能成为认识真理的动力和激素,即列宁所言的“没有‘人的情感’就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对真理的追求”(《列宁全集》20卷255页)。但又不能把主观因素和情感因素当成研究问题的依据或材料。科学反映中,情感的重力会使思维的基石倾斜,倾斜则使思维成果的正确性受到直接的损害。而文学审美反映中,情感的流波自始至终会不断地冲融于思维,使思维轨迹按照情感需要“移步换形”,而只有这种移形才能使创作成果发出美的振荡。进化论的创始人发现人是由猿猴演变而来的,这一结论的形成固然有现实的材料根据,但没有勇敢地抛弃常人情感因素的精神,是难以做到的。文学的创作和欣赏,从感性体验到潜意识升华,则始终定守在情感的王国里。科学和文学都追求理想,都向往自由。但它们各自追求和向往的内容相差甚大。科学理想,指向未来可能实现的现实,具有客观基础和根据。而文学理想,本质上是一种美的体验和追求,包括想象中的自由和解脱,即虚幻的超越的自我灵魂的展现。科学理想的价值不在幻想状态中摆脱自然和社会的束缚,而在于认清这条束缚的客观原因,把握自身与现实的力量对比,以切实可行的方略去解脱这些束缚,从而实现人的自由而自觉的发展。文学的理想尽管也有实现的可能性,但它远不限于实现的可能性上,更多的因素则是在虚静绝尘的幻化、错觉、梦境中获得心理的平衡和补偿,从而强化人本价值和净化审美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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