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学范畴源流与体系论略

作 者:
张皓 

作者简介:
张皓 男,字子旭。湖北天门人。1944年12月生。武汉教育学院中文系副教授。出版有专著《潜创作论》、《古典诗词通论》、《儿女情长话红楼》等。发表论文《论审美意识与审美感应》等30余篇。担任《中国当代文学大辞典》副主编,《中国历代美学文库》唐代分卷主编。参加撰写教材、辞书多部。著述合100多万字。曾获全国图书评论奖、武汉市科技先进个人奖。

原文出处:
武汉教育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5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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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 本文从中国美学范畴阐释的二律背反导入,概略描叙了中国美学范畴形成的渊源及其发展阶段,提出以八卦《周易》为起点,以儒、道、骚、玄、禅等美学思潮为动因的见解,分析了中国美学范畴体系的三大特色:不离美感的符号系统,多元兼通的网络体系和“天人和谐”的生命结构。

       关键词 美学 中国美学史 美学思潮

       巍巍中华,悠悠日月,漫漫古道,龙腾凤翔,铸成煌煌炜炜文明文化。独具特色的美学及其范畴亦孕生其中。源远流长,浩渺宏富。卓立东土,辉映万世。

       自有人生,即有美的观照游冶;自有审美,即有相应的概念范畴产生。东西方亦然。但吾国先贤并不象西方哲匠那样将美视为“一种确定形式的理念”①;而是基于古朴的天人感应与天伦亲缘意识,将美的观赏游怡当作人生同外界和谐与共的心灵需要及精神境界,由妙悟怡情的体验趋向中和自然的旨归,于自由想象的心境中品味意趣风神。故其精微之处可心领神会,其玄奥之处难以比附界定。多年以来,对中国美学遗产作考释注疏或缺宏观眼光。而参照西方美学作现代阐释又恐削足适履。更有数典忘祖者,以为中国古代尚无美学,只有散见的审美观点,而无理论体系。因而引起许多学者疾声呼吁进行中国古典美学范畴与理论体系的研究。如享有盛誉的文艺理论家周扬在80年代初提出建立中国美学体系和整理美学遗产问题,他指出:在美学上,中国古代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范畴、概念和思想,如比兴、文与道、文与情、形神、意境、情景、韵味、阳刚之美、阴柔之美等等。我们应该对这些范畴、概念和思想作出科学的解释。②

       这是前辈学者与海内外同胞的期望,也是历史赋予当代学者的重任。这是一项富有意义的“工程”。

      

       一、中国美学范畴研究的二律背反

       何谓范畴?简略地说,范畴就是理论、学说的基本概念,是人类认识自然与社会现象的网络上的纽结。范畴(categories)一词出自希腊文,原指表达判断的命题中的谓词。译为汉语,取《尚书·洪范》中“洪范九畴”一语的范、畴二字,有基本分类的意思。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著《范畴篇》,提出10个哲学范畴:实体、数量、性质、关系、地点、时间、姿态、状况、活动与遭受。

       在中国古代,约早于亚氏的墨家著作《墨辩》即有范畴论的意义,提出了名、实、物、举、类一系列范畴加以讨论。其所谓“达名”,相当于今之范畴。《荀子·正名》就是一篇专门的范畴论,其中论述了“性”、“情”、“欲”等心理美学范畴。先秦诸子对中国美学范畴的创建之功完全不亚于古希腊哲学家对西方美学的奠基意义。但是大量的中国美学论著不象西方美学那样对概念范畴一一用逻辑语言定义与阐释。致使今日在读解与传播中阻障重重。有时,翻译一段中国古代美学原著比翻译外文原著还要困难,更多歧义与误解。

       于是,中国美学范畴的研究遇到了二律背反的难题。

      

       1.不可阐释的阐释

      

       正题:必须用现代语言对中国古典美学范畴术语作出科学的阐释,否则难以继承与传播。

       反题:中国古典美学范畴术语不可用现代科学语言阐释,否则会失去历史的本来面目。

       近10余年来,一些研究者提出“居今探古”的口号,主张借助现代美学理论的严密逻辑与明晰界说来阐释古典美学范畴③。“为了实现古为今用的目的,我们曾试图用现代的,其实也是外国的方法、技巧和术语去对它们进行阐述和诠释。但不管怎样,我们的努力总是很少成功。古人的原意和我们的解释之间总难免有一种‘隔’的感觉,甚至被人认为是‘把古人现代化’了”。④因而出现“去其褒衣博带,换以巴黎时装”的现象。

       例如,对司空图所说“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解释,在80年代出版的著作中,就出现套用现代文艺理论常识而将其曲解以致互相牴牾的现象。一种解释说:

       前一个“象”,前一个“景”是指客观存在的自然界与社会生活中的具体事物,后一个“象”,后一个“景”,则说的是诗中的“意象”,即主客观统一而成的“艺术形象”。⑤

       另一种解释见之于某辞典:

       “象外之象”中的前一个“象”指作品本身的艺术形象,即艺术作品中所描绘的物象;后一个“象”是读者依据作品所描写的具体形象,通过想象和联想重新创造出来的意境和形象。⑥

       这里暂不讨论“象外之象”的美学涵义(其说见下文),只是说明用现代逻辑语言解释中国古典美学范畴术语的困难。上面两种解释都把“象外之象”分割为前“象”与后“象”,意在阐说“象外之象”不同于前一个“象”。可是,照他们的说法,第一种解释的“后一个‘象’”却恰好相当于第二种解释的“前一个‘象’”。原来他们套用了通常所见的文艺理论对创作与欣赏过程的表述模式,只不过第一种解释单取创作部分(从生活到作品形象),第二种解释偏取欣赏部分(从作品形象到读者)而已。

       问题不在于该从创作角度或从欣赏角度来解释“象外之象”,而是这两种解释都将一种特殊的审美景象普遍化了,将其丰富的美学内涵简单化了。套用现成的文艺理论模式固然容易,而结果是走了样。提出“象外之象”的唐代美学家司空图自己并未解释它,而是叹道:“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岂容易可谈哉!”(《与极浦谈诗书》)

       “岂容易可谈哉!”就是告诫人们,这一类美的境界与美学范畴是不容易言谈阐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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