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唯物主义一个基本观点:“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它东西。”①“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便构成为基础,……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②衣、食、住、行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需要,需要是最有力的动因,推动人类社会组织劳动实践生产满足这些生活需要的物质资料,而审美意识亦从中滋生起来,“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墨子》佚文)人对美的追求不仅在物质生活基本满足之后自然产生,而且它也反过来促使人类社会在衣、食、住方面不断从低级走向高级、趋向完美。 (一) 上古人类在饮食、服饰、居住方面如何由“用”向“美”的方向发展的呢? 原始人除了同猿一样采摘植物果实外,还打猎、捕鱼、掏鸟巢,生吃鸟兽的肉、喝鸟兽的血,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火的发明和使用是人类社会重大事件:火能御寒、逐兽、照明、烤干居所,更使人类的饮食发生质的变化:从前是生吃,现在是熟食。熟食扩大了食物种类,缩短了在体内消化过程,减少了疾病。烤熟或烟熏的兽肉可以适当贮存,火候的恰当使美味可口成为可能,烹调的烹就是火候。远古人类先是在森林大火中发现烧熟的动物肉味更为喷香鲜美,到了自己能生火,改变了饮食习惯。元谋人已利用自然火,北京猿人竭力保存火种,洞穴有很厚的灰堆积层,河套人则学会人工取火,人类先是把兽肉叉到火上烧烤、或用泥涂裹兽禽埋在火里煨熟,鱼类则有摊在烧烫的石上坑熟的。待到发明了陶器,对食物可放水蒸煮。 陶器是新石器时代伟大发明,我国已发现距今8000多年前的陶器。从此迈进了日用器皿创造的时代,此前人类采集植物可能编筐编篮,但要饮水,只能像动物一样头伸到溪边去吸喝,至多也只能借助于贝壳、椰壳、葫芦瓢舀水。陶器的制作先是绳网络着泥坯或粘土涂裹在编篮上使之耐火,后用泥条手工螺旋盘叠成,最后发展为转轮制作后封窑高温烧制。厚薄均匀,形状随需创作:三足的鬲是煮具,三支中空的袋形足可以盛水,底下烧火;甑是蒸具,甑底有圆孔,可以通气;鼎的形状是鼓腹、柱足、两耳,鼓形腹容积大,柱足把鼎身撑起便于鼎下置火燃烧,两耳便于手抓移动,造型科学;釜圆底无足,是锅的前身,可用来煮、炖、炒、烩;灶既节省燃料,又能集中火力促使食物快熟,灶与后来导热更好的铁金配合,终于使鬲、鼎逐渐退出烹饪领域;储存食物有缸、罐、瓮;盛水有瓶、壶;洗濯有盆;饮水有杯;吐痰有盂;盛饭有钵;盛菜有盘;豆是高脚的菜盘。陶器文明显示人类终于与动物分道扬镳,用自己的智慧创造了文明的饮食习俗。“瓦鬲煮食,食之而美”(《说苑·反质》)。有了陶器,人类第一次展示出饭菜混合食品,同时亦预示出人类菜肴将依托炊、餐器油煎酱爆而日益丰富。陶器制作也是先质后文,最初的陶器是素陶,后有红陶、彩陶、黑陶、白陶。从仰韶文化到马家窑文化、从龙山文化到良渚文化的陶器绘有鱼纹、蛙纹、鸟纹、鹿纹、植物纹、绳纹、席纹、旋涡纹、三角纹、人面纹等图饰。人类绘画史上先有写实纹还是先有抽象几何纹?还是个争论的问题。这些陶器图饰有表号作用,认识意义先还是大于审美意义。陶器造型中的立体堆贴先是作为器体的部件,如盖纽、把手、捉耳产生的。后来出现没有实用意义的附加堆饰及富有节奏韵律的装饰彩绘时,原始审美观念明显滋生了。黑陶色黑、光、簿、棱、手法洗练。龙山文化则有薄如蛋壳的白陶,技术的精进、灵巧达到了艺的地步。这些都显现了实用和审美结合的工艺美。 采集经济转到农业经济,狩猎经济转到畜牧经济,生产力的发展为人类向美食方向发展提供了丰富食料。《通志·三皇纪》里说神农氏“因天时,相地宜,始作耒耜,教民艺五谷。”《史记》唐司马贞补的《三皇本纪》里说伏羲氏“结网罟以教佃渔,故曰宓牺氏;养牺牲以充庖厨,故曰‘庖牺氏’”。传说神农氏的后裔会种百谷百菜,被奉为稷(农业)神。总之,经一百余万年的发展,到新石器时代,人类已会种稻、黍、稷、麦、菽五谷和马铃薯、甘蓝、蕃茄、白菜、南瓜、葫芦、芋艿、向日葵。饲养马、牛、羊、豕、鸡、犬六畜。食鱼、蟹、鳖、蚌、螺。还采集莲藕、菱角、荸荠和植物籽实如松子、榛子、栗子和野菜、菌类,人类食物可谓也相当多样了。 人出生第一种食物是清淡的奶,逐渐逐渐才习惯于厚重的味道。烹调的调是调和,“五味调和百味香”,到老子时已明确说“五味令人口爽”,五味是甜、酸、苦、辣、咸。远古中国虽尚未有砂糖,但有淀粉或麦芽发酵制成的饴糖、蜂蜜和枣柿甜果。史籍中黄帝臣子夙(宿)沙氏始煮海水为盐,盐促进机体吸收,有盐调味,菜肴鲜美;腊肉腌菜也由于有了盐,远古就问世了。殷商之前,还不会酝醋,但用酸梅酸枣来增加酸味。《尚书·说命》中有“若作合羹,尔维盐梅”。到周代姜、葱、花椒、桂皮、韭、芥已是去腥除臊的常用调味品。苦味一般不入菜肴,但人不舒服时良药苦口利于病。新石器晚期,堆积的粮食和桨果因麦潮闷热,微生物作用发酵变成洒,传说禹臣仪狄开始酿浓烈清香的旨酒,还有一种秫酒,据说是夏第六个统治者少康(杜康)时发明的,但这已到奴隶社会了。《吕氏春秋·本味篇》记载商初贤相伊尹说:精通烹调之道,才能使烹制出来的菜肴,达到久而不败,熟而不烂,甜而不过头,酸而不强烈,咸而不苦涩,辣而不刺激,清淡而不寡味,肥而不腻口。口味随生活方式进行改变,到春秋孔子则提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见由于远古的漫长发展,跨进文明门槛时,人类在美食上已达到相当的水准了。 日本学者笠虎仲二研究中国人原初的美意识,依据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美,甘也”,美字结构“从羊从大”组合会意而来:羊大肥美。认为美起源于“肥羊肉的味甘”这种“古代人们的味觉的感受性”。③而中国学者于民提出中国“美”字曾是个不可分割的独体字,殷代甲骨文美字作“
”形,似头生两角有两足的正面站立物,更可能是图腾舞蹈演化而来,象头饰羊角的图腾扮演者或融进崇敬之意的羊人图腾缩写而俱美意。这些都是饶有兴味的说法,说明美离不开人的存在。只是也不能否认,甲骨文
(美)象征火烤羊羔,滋味的强烈悦乐感亦可以通向美感,尤其是远古审美的欲求从属于物质的欲求,味的享受还放置在声、色之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