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精神分析学说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毕生主要致力于“深层心理学”的探讨与开拓。不过,由于他对美学和文化问题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写了不少有关的专论,来论证和发挥他的精神分析理论,所以,弗洛伊德又成为精神分析美学的始作俑者。 那么,究意应当如何认识和评价弗洛伊德的美学观点及其研究方法,就成为全面揭示“弗洛伊德主义”奥秘的一个重要课题。应当说,新时期以来,随着弗洛伊德著作的大量译介,人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已经日趋深入,然而笔者认为。目前美学界对此还缺乏系统的研讨,甚至还有一些“空白”有待填补,为此本文拟提出几点看法,以就教于专家、学者。 美、美的价值、美的根源 弗洛伊德没有写过系统论述美学理论的著作,但他在《文明及其不满》、《爱情心理学》中,尤其是在《论非永恒性》中,都谈论过自己对美、美的价值、美的根源等问题的基本看法,其观点虽然不具备理论形态,但却可从中看出弗洛伊德美学观点的一些线索。 弗洛伊德美学思想中蕴含某些合理的、可供借鉴的成分。他大体上承认美的客观性。认为美首先是存在于某些客观事物之中。也就是说,某些具有审美特质的客观事物给人提供了审美对象。他在谈到生活中幸福主要来自对美的享受时说:“我们的感觉和判断究竟在哪里发现了美呢——人类形体的和运动的美,自然对象的美,风景的美,艺术的美,甚至科学创造物的美”①。他还指出,“自然和艺术的一切魅力”,它们都是“外部世界给我们的感官所带来的赏心悦目的美”②。弗洛伊德关于美的客观性的观点,还从他所讲的“大自然的美”、“人的形体与容颜的美”、“艺术作品以及精神成就的美与完善”等言辞中表现出来,这就证明,在“美究意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这个美学的最基本问题上,弗洛伊德继承了西方美学史上唯物主义的传统,否认了美是理念或直觉等唯心主义美学观。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弗洛伊德作为精神分析美学的创始人,从根本上说,他也同其他审美心理学家一样,试图“从心理学上来重建美的哲学”,对于这种“美的哲学”,有的研究者把它概括为:“任何客体,只有你感到它美。它才美。它美,并非它本身美,而是你感到它美,美实际上就是美感。”③笔者认为,从弗洛伊德谈美的客观性的言论来看,他的“美的哲学”,并非完全如此。在他看来,大自然、人体、艺术品和其他一些精神产品等,它们自身就存在着美,它们给欣赏者的“感觉和判断”提供了审美对象,欣赏者正是从它们那里“发现了美”。尽管弗洛伊德美学观的主导方面是从“深层心理学”的视角来探讨美的问题,但他关于美的某种客观性的论点确是不容否定的。 美的客观性问题,在弗洛伊德论美著述中并没有得到进一步发挥,这不是他思考的重点。弗洛伊德关注较多的是美对于人的意义,由此他提出“美的价值”的命题。“美的价值”或“审美价值”,是现当代美学所关心的一个值得重视的课题,它可以从心理学视角、社会学视角或二者相结合的视角来研究。弗洛伊德基本上属于前者。他在《论非永恒性》一文中,阐明了自己对“美的价值”的两点看法:第一,“美的短暂性会提高美的价值”。有一次,弗洛伊德在一位诗人陪同下到鲜花繁茂,富有生气的夏日景致中散步。这位诗人对四周大自然的美赞叹不已,但并不由此而愉悦,因为他“认为这一切美景注定要成为过去”。不仅如此,“一切人类的美景都逃不出这种命运的羁縻,人类所创造了的以及所能够创造的一切美与高雅都不能幸免”。于是,这位诗人在“必然的非永恒性的命运”的“咬噬”中,产生了“厌世感”、“悲愁感”。他说:“美的短暂性会使美自身的价值受到贬值”④。针对这种感概,弗洛伊德提出:“非永恒性价值是时间中的珍品”。在他看来,“那种美的非永恒性的观点竟给我们对美的愉快蒙上阴影,这实在不可理解”⑤。他并以自然美、人体美、艺术美和“精神成就的美和完善”为例,来加以论证:就自然美来说,它会在年年时令的摧残后于新年之际姗姗而至,而且与我们的生命延续比较起来,自然美的复返还被看作是“永恒的东西”;就人体美来说,我们在自身的生命上面目睹着人的形体与容颜的美不断地枯萎,不过这种短暂性也给美的魅力增添了一种新的色彩;就艺术作品以及精神成就的美与完善来说,我们也看不出“竟会由于时间的局限性而失去价值”。从以上论述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出弗洛伊德美学思想中的两个积极因素:其一,比较科学地阐明了美的“短暂性”与“永恒性”之间存在着辩证的关系。这就是说,有些美的事物就其存在来说看似短暂,然而从长远的变化发展的观点看来,它又可以“复返”,因而具有永恒性质(如自然美);有些美的事物可能会较快地消失,但却引起人们格外珍惜,从而给美的魅力增添了一种新的色彩(如人体容颜美)。其二,显示了弗洛伊德对人生和美的问题取乐观态度。针对那位诗人因感到美的短暂性而产生“悲愁感”,他说:“对永恒性的欲求是我们满怀着希望来生活的一个成果。因而对“认为美的短暂性会使美自身价值受到贬值”的观点应加以“驳斥”。应当指出,弗洛伊德同那位诗人交谈时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夏天”,而写作《论非永恒性》时则已是大战爆发以后,他已经目睹“战争浩劫了我们许许多多心爱的东西”,并愤懑地说:“那些被我们所认为是永恒的事物当中,有些已经急剧衰颓”。这里,表明了弗洛伊德热爱人生,热爱美,反对法西斯侵略战争的立场。第二,“一切美与完善的价值都要依其对我们的感性生活的意义来确定”⑥。这是弗洛伊德很重要的一个美学观点:一方面,它肯定了美的具体性和形象性,美的价值离不开它对人的感性生活的意义。由这一点来看,这无疑是继承了西方美学史上的唯物主义传统,吸取了英国经验派美学和黑格尔美学中的成果,有其可取的地方;另方面,弗洛伊德片面强调“感性生活”,全盘否定美的理性内容、社会内容,又反映了西方现代美学中非理性主义的倾向,偏离了美学研究的科学轨道。尤其必须指出,弗洛伊德所说的“感性生活”,深深地打上了精神分析学的烙印,把一种事物美或不美,都依其对人的性力的意义来判断,这就把“感性生活”基本上局限于“性生活”的狭小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