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对汉语词汇产生过重大影响,许多汉语词语,包括至今仍在频繁使用的常见词汇,可能跟佛教有关,也就是以佛教为外在条件或者因佛教的机缘而产生,我们称之为“佛缘词语”。 对佛缘词语的研究已有许多成果,代表性篇目详见参考文献。现有成果通常把跟佛教相关的词语统称为“佛源词语”,全都看作“外来词”,这是不妥当的。佛法认为:世间万事万物,皆由因缘和合而成。因是原因,内在的;缘是条件,外在的。比如种瓜种豆,瓜种和豆种是因,土地、阳光、雨水、肥料、管理等是缘。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内因决定的;而瓜豆的数量、形状、颜色、大小则是外因造成的。内因决定事物的本质,外因决定事物的形式。由此而言,佛缘词语不一定都是“外来词”,因为除音译词语外,大多数佛缘词语是利用汉语中原有的语素按照汉语自身的构词方式构造出的新词,或者让汉语中原有的词语引申出新义,从而能够表达来自佛教的新事物,这与我们为了表达本民族的新事物而构造新词语、派生新用法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表达的事物是外来的,用以表达的词语是自产的(因为种子是汉语的语素),所以仍然应该是汉语词,所以我们称之为“佛缘词语”而不是“佛源词语”。 由于没有把外来事物跟表达外来事物的词语区别对待,学者们研究佛缘词语时观念上离不开“佛源”,所以现有成果的内容除宏观讨论佛教对汉语词汇的影响外,具体词语的研究多偏重于“探源”,或者追溯汉语中某个佛教词语的文献出处和音译原文,或者考证某个通用词语的意义来源于佛教,某个通用语词是由具有佛教意义的语素构成,或者指出某个现代词形是由佛教文献中某个词形变来的,某个后代词义是由某个佛教词义变来的,等等。这些研究都是很必要的,但对词汇演变现象只看到原始用法和后代用法的不同,只知道某个词语来源于某个词语,是很不够的,还应该就不同的过程和理据加以解释,更应该就原始用法和变化后的用法之间的词语关系加以说明。现有研究成果客观上展现和解释了部分佛缘词语的历史演变情况,但还不能解释全部佛缘词语的源流,其中有一种对佛缘词语进行“俗解异构”的词汇发展现象就尚未获得充分认识。本文拟就此作专门讨论。 所谓“俗解”,就是世俗大众的理解,也就是不符合佛界构词原意的理解。这里的“俗”相对“佛”而言,不是低俗庸俗的贬义。一个佛缘词语出现不同于佛界创词原意的世俗理解,可能是由于世俗大众不知该词语的佛教原意而不自觉地按照字面常见意义来理解,也可能是故意利用语素的多义性而选择非佛教意义来俗解原词以达到旧瓶装新酒的效果。无论是“无意”还是“故意”,俗解的结果往往构成另一个不同于佛缘词语的同形新词,表现出新的构词理据和新的词义,这就是“异构”。俗解异构的情况通常见于佛缘复合词语,属于对已有复合词语内部成分和结构关系的重新解析,所以不同于词义的引申,也不同于原创新词。 佛缘复合词语的俗解异构通常发生在构词语素层面或语素关系层面,大致有三种情况。 2.1 构成佛缘词语的语素义由汉语通用语素义引申而出,后来俗解按照引申之前的汉语通用语素义理解该词语,从而产生新的意义或用法,形成同形异构词语。 “念”在佛教传入之前的汉语里通常用作动词,表示思念、想念、思考、忧虑、顾念等义,佛教传入后,“念”引申指心念、意念、信念,当名词用。这个名词义的语素在佛教中还被当作构词单位构造了“念念不忘”这个新词,原义是指把心思意念专注于某个对象,不放弃,不离开,不杂入别的意念。所以这里的“念念”是指“每一个念头”,包括横向的每一个意念,也包括纵向的每一个意念;而“忘”取的也是“离开”“失去”“放弃”之类的引申义。“念念不忘”适用的语境通常与佛或佛教修行相关,强调的是对佛教的信念专一,即所有的意念集中于佛,系联于佛,不离不弃,所以“念念”常跟“心心”相并,“不忘”常跟“无减”“无间”“不离”“无失”等相应。例如(例句中的对象词语划线标出): (1)云:何时处正念无减?善男子如来始从无间道,后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观三世一切众生,心行相续,生灭流注,如是知已
,不求不退,故常无减。(唐·般若共牟尼室利译《守护国界主陀罗尼经》卷六) (2)齐戒洁己,清心静虑,面西安坐,闭目默然。观想阿弥陀佛真金色身,在西方七宝池中大莲花上坐,其身长丈六,两眉中间向上有白毫一条,八棱中空,右旋转五匝,光明照曜金色面与金色身。次停心注想于白毫,更不得妄有分毫他念,当令闭眼开眼悉皆见之,盖欲
也。如此久久,念心成熟,自然感应见佛全身。(宋·王日休《龙舒增广净土文》卷四论“修持法门九”) (3)科家慈心太煞,指示叮咛,故云“心心无间理全彰,
文自现”。“念念”者,与前“心心”义同,当换其文,义即一也。“无间”者,“不忘”也,亦但变其文耳。即一念专注其心,不容漏泄走作也。如此则其文自现,其理自彰。(宋·宗镜述、明觉连重集《销释金刚科仪会要批注》卷一)心心不离于弥陀。(元·普度《庐山莲宗宝鉴》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