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移就隐喻的体验—文化双维度生成理据考略

作 者:

作者简介:
孙毅(1978-),男,江苏南京人,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在站博士后,研究方向:语用学与认知语言学,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编辑部(陕西 西安 710061),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上海 200433);杨一姝(1987-),女,云南昆明人,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陕西 西安 710128)。

原文出处:
外国语

内容提要:

本文在将充分的理论阐释与足量的例证分析有机结合的基础上提出,传统意义上的移就辞格与认知语言学新视野中的隐喻具有同质性,可以将两者等齐划一地予以通盘查衡。所有的移就隐喻概念都是人类在对现实世界反复、多次的体验基础上逐渐形成的,且无法摆脱文化的掣肘和再塑造。作为催生并统辖移就隐喻的体验性与文化性的耦合要求研究者建立双维坐标予以全面深入的考察。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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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引言

      在传统修辞学中用“甲”、“乙”来表示两个印象连在一起时,作者把原属甲印象的性状移属于乙印象,这叫移就辞格[13:105];学界有人指出移就分为“通感”、“移情”和“转类”[14:135-137];倪宝元认为描写甲事物性状的词语移来描写乙事物性状就是移就辞格[19:243];还有学者提出移就即是词语换位,用于甲事物或场合的词用于乙事物或场合。如大词小用、小词大用[25:307];王苹认为移就辞格语法上的构成主要是定语加中心语,同时提出修饰意义的转移必须在一个封闭的语境空间,移就移用的词语的语言成分仅限于表性状的词语[23:87]。移就是意象化的变异修辞。它是发话主体思想情感、审美意识的物化形态,是一种由审美对象所引起的复杂心理活动过程[17:14]。英语“移就(transferred epithet)”又曰“hypallage”,该词源自希腊语的“hypallassein”,表示内在或外在变化。《文学术语词典》将其界定为:“Also known as transferred epithet.A figure of speech in which the epithet is transferred from the appropriate noun to modify another to which it does not really belong(亦称作移就。它是将修饰语从本应修饰的名词处移用到实际上不相干的另一个名词上)”[4:85]。综上所述,移就辞格作为一种重要的修辞手段历来为众多中西语言研究者所关注,大多数学者认为移就辞格是一种纯粹描写性的语义偏离成分。

      基于单一修辞学的移就辞格研究长期桎梏于界定、举隅和阐释修辞效果等浅层方面。刘大为[16:3]甚至指出传统的修辞学研究事实上停留在收集语言现象上,严格地说算不上真正的研究。束定芳[20:256]指出认知语言学在中国有着良好的发展前景,因为相关研究对语义和广义语境作为语言研究重心的回归(resemantization & recontextualization),更符合汉语的语言特点。本研究尝试在厘定汉语移就辞格的隐喻阈限及体征的基础上探索移就表象背后的深层认知生成机制。

      2 移就的认知隐喻本质

      移就把描述A事物的词语移用到B事物上,是词语搭配的变异形态。移就的语义偏离或超常搭配突破了语言的逻辑规则,能够吸引读者的眼球并增加美学效果;若依据经典句法学理论剖析移就的深层结构,修饰语及被修饰成分构成的名词短语(NP)或动词短语(VP)可视为内嵌套句。嵌套结构属于语句的复杂结构,但又不同于复合结构,它至少有一个主体句的管辖。这种受主体句管辖的句子,称作内嵌套[24:246]。移用现象可能仅出现于名词短语(NP)或仅出现于动词短语(VP)中,亦可能在二者中共现。

      传统意义上的移就与认知视界中的隐喻具有同位素关系。Lakoff & Johnson[7:84]提出评判隐喻的两个标准:1)涉及的两个概念分属于不同认知活动域;2)只涉及部分特征的运演。据此标准可判定移就表述具有隐喻性本质:首先,移就涉及两个语义场,每个语域均具有特殊的图式结构,例如:

      (1)高考临近,做父母的一定要上紧孩子的发条。

      上例“发条”语域的典型事件图式包括“老式钟表”、“闹铃”、“设计风格”、“不走时”、“无动力”等;“面临高考的孩子”语域包括“压力大”、“精神紧张”、“沉着应考”、“学习效果不佳”、“懈怠”等。两域关联的实质是不同语义场的比照和对峙。不同语域间还存在用一个语域呈现另一个语域的关系。被说明的语域是靶域,阐明靶域的是源域。其次,移就并非简单地以源域概念代替靶域概念,而是有选择、有侧重地把源域映射到靶域上从而使靶域具有源域的某些属性。如例(1)中移就所实现的语义只是整个语义场的“冰山一角”,两个语义场的语义映射只涉及部分特征。

      Croft & Cruse[3:92/329]提出动态识解论(dynamic construal approach),认为解喻者从感知到识解隐喻的过程可按起始、发展、终结分为隐喻衔接、局域激活、隐喻连贯三个阶段。首先,解喻者对语言表达进行解码并判定隐喻的存在:例(1)中“上紧发条”蕴含于“闹钟”概念域,是对“闹钟”的具体操作,与“孩子”概念域无直接关联,“上紧发条”与“孩子”为非常规搭配。其次,识解过程进入局域激活阶段。解喻者激活常规语义搭配并构建相关事件框架,高效地建立起内部关联:例(1)动词短语“上发条”的常规概念搭配应为“钟表”范畴。“孩子”没有发条装置,不能被家长“上发条”,却可能在高考重压下畏难不前,这时家长应做好孩子的疏导工作。这些信息是激活后的源域与靶域比照得出的结果。最后,隐喻识解进入全局连贯阶段,源域与靶域间产生类比关联,解喻者依据常识或语境调整、补充先前的识解:例(1)中的“上发条”概念映射到靶域上,“上发条”被解读为“做思想工作”。整句识解为“高考临近,做父母的一定要做好孩子的思想工作”。

      不难察辨,传统意义的移就并非单纯的语言现象,更表征着人类以某一语域经验表述另一语域的认知活动。移就表述将修饰A的修饰语挪移到修饰与其逻辑上并不匹配的B上,形成对立冲突,表面是一种怪诞搭配,在语用上却是和谐相融的。移就在冲突中达到一致,这是认知隐喻驱动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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