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方言中的历史层次

作 者:

作者简介:
丁邦新,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院。

原文出处:
中国语文

内容提要:

汉语方言中的历史层次可能是语言中特有的现象,近年来引起研究者浓烈的兴趣。历史层次基本上指文白异读,一般的了解白读是白话音,文读就是读书音。除闽语以及极少数方言之外,其他方言的文白异读都是局部的、片面的,只有闽语等少数方言是相当全面的。官话、吴语、晋语、客家话、赣语、湘语、粤语大体跟北京音一样,文读未必是读书音,而是一种白话音,时间或早或晚。当两种白话音融合的时候,用其中一种强势的白话音来读书,因为用这种白话音读书,慢慢就成为文读。这是两种白话音的混合引起的现象,其中也许还有更早期的底层。另一种情形较为全面,就像闽语跟儋州话,白读是本有的,文读真的是所谓读书音,由于科举盛行,文读是为了读书从强势方言借进来的语音,以及离标准音远的地方引进的形形色色的外来方言。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12 期

关 键 词:

字号:

      汉语方言中的历史层次可能是语言中特有的现象,近年来引起研究者浓烈的兴趣,各种报告也越来越多①。历史层次基本上指文白异读,一般的了解白读是白话音,文读就是读书音。标准的情形是文白两层,但事实上情形复杂,有的方言文读有两层,有的方言白读有两层。在同一个方言中文白共存,实际应用上合成一体,这时候可能有新的文读层进来,也可能受到其他方言的影响产生新的白话层,文白也可能彼此影响产生新的第三种读音②。

      除闽语以及极少数方言之外,其他方言的文白异读都是局部的、片面的,只有闽语等少数方言是相当全面的。我想探究造成这两种现象的成因,同时也想从这个新的角度出发,解释许多方言文白异读之间的关系。

      一、全部文读是早期的白话音——以北京话为例③

      李荣(1982:115)认为:“北京的文白异读,文言音往往是本地的,白话音往往是从外地借来的。”耿振生(2003)提出相反的看法,他认为:“北京话的白话音是本地固有的读音层,读书音是从外地借入的读音层。”丁邦新(2006、2008)曾经详细检讨他们的理由,并且根据“本地固有的读音层”,来判断哪一种说法更接近事实。

      所谓“本地固有的读音层”就是指基本的北京音并考虑中古音演变到今音的规律。北京的文白异读字大多数属于中古-k尾的入声韵,形成成套的异读音。丁邦新(2006)用中古收-k尾各韵的入声字观察它们文白两读的方向以及从古到今的演变大势,方法是“罗列入声韵有文白两读的字,再看大部分只有一读的字究竟跟哪一种读音接近,然后加以判断。”举一个例子来说④:

      

      屋韵三等的字除见影系读-y韵母以外,大部分字读-u韵母,跟“熟缩”两字的文读音一样。《广韵》里跟“熟”同音的字“塾淑”也读u。这一类字里有很常用的“叔福竹畜”等字。

      “熟”字的白读韵母-ou只见于卷舌声母的“粥轴妯肉”等字。“缩”字的白读韵母-uo不见于任何其他的字。如果说屋韵三等的字在北京基本上读-u韵母,相信是合于事实的,“熟缩”两字的读书音跟基本音一样。而且“熟缩”两字的白话音不同,无法说哪一种白读是北京的基本音。如果说“缩”字的白读韵母-uo是基本音的话,那就只剩下这一个字了!

      最显明的例子是铎韵:

      

      除见影系字读-韵母属于有条件的音变以外,唇音字读-o,其他的字读-uo,其中包括许多常用字。-跟-uo两种读音都可说是基本音,跟“薄落鹤郝”的文读一样。“薄落鹤郝”的白读韵母-au完全不见于其他的字,不能说这些字的白话音代表北京的基本音。

      

      

      

      

      

      “色”是庄系生母字,同音字“啬”读s,其他庄系字的韵母也都是-,没有任何别的字读-ai韵母,我们不可能说-ai是本地的基本音。

      王福堂(2006)又引南京话梗摄知庄组二等字声母不卷舌的读法,然后说:“北京话读书音的情况不同于《中原音韵》,而和上述南京一带的方言基本相同。这也说明北京话知庄组声母不卷舌的读书音主要是明代以后从南京一带的方言借入的。”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但北京话的读书音还有可能是原有的,本来就跟南京一带的方言演变一样,我们难以证明这些读音是从南京一带的方言借入的。对于声调的说明丁邦新(1998a)已经另有解释。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