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美自然的美学

作 者:

作者简介:
[日]齐藤百合子,美国罗得岛设计学院哲学系教授,主要研究环境美学、环境伦理学和日本美学。

原文出处:
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环境美学提倡用科学的方式来欣赏自然,承认和赞赏自然多样的言说方式,而不仅把自然当做娱乐的视觉资源。自然的每一部分因其言说能力而具有积极的审美价值。在对自然的欣赏中,既要注重科学的解释,也要注重自然物感性的方面。人类难以放弃彻底的反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来欣赏大规模的自然灾害,虽然所有的自然现象都有它应有的位置,但是必须由人类来决定它们是否具有潜在的审美价值,而对于这些现象给人类造成的疼痛、苦难和困难的道德考虑否定了自然灾害具有潜在的审美价值。自然不可能也不应该全部都具有审美欣赏价值。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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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12)02-0012-06

       当人们开始欣赏自然中过去认为不具有审美价值的部分时,对于自然的审美观就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例如18世纪早期发生的对于山的审美观的变化。目前,我们正亲眼见证我们国家的始于一个世纪前的一场“革命”。这场“革命”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克服18世纪后半期建立起来的对于自然环境的“如画性”的欣赏模式。以对影像如画性的强调来欣赏自然环境,使得我们认为一系列的景观都是由二维图案组成的。这种方式使得我们主要寻找并欣赏自然环境中有趣的和风景优美的部分。结果,环境中不具有如画性的部分都被认为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例如,约翰·缪尔在塞拉利昂的里特尔山遇到的两位艺术家就持这样的看法,缪尔抱怨他们只对那些能引人入胜、令人惊奇的景观感到满意。然而,其它的像被秋色笼罩的牧场和沼泽这些能吸引缪尔的景观对这两位艺术家来说却是非常令人失望的,因为他们没有画面的美感。

       半个世纪后,利奥波德发出了与缪尔同样的抱怨。利奥波德认为,人们喜欢聚集在风景优美的地方,那些拥有瀑布、峭壁和湖泊的山,通常被认为是壮观的,因为我们总是期待被自然中壮观的、有趣的、引人入胜的部分(例如国家公园)所愉悦。我们认为堪萨斯州平原是乏味的,爱荷华州大草原和威斯康辛州南部是令人厌烦的。利奥波德反对这种普遍的倾向,他提醒我们:与人一样,自然中平淡无奇的外表背后往往隐藏着宝贵的财富。此外,他还敦促我们培养善于从平凡中发现潜在的价值这种敏锐的审美能力。

       当代画家艾伦·格林斯潘表达了相同的观点。他不反对将国家公园系统视为“王冠上的宝石”这种普遍的观点,同时他又号召“培养对湿地和野生动物栖居地这样的更朴素的、不怎么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环境的审美能力”。根据格林斯潘的观点,与雄伟壮丽的大峡谷、黄石公园或者里特尔山相比,那些环境的美建立在有益人类健康和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上,它们的美比较不明显,不易被人注意到[1](P230-231)。

       当代的环境伦理学家霍尔姆斯·罗尔斯顿重申了对贬低自然中残缺部分的美的普遍倾向的担忧。出于对腐烂的长满蛆的麋鹿尸体这样的通常认为不美的东西的正面审美价值的辩解,罗尔斯顿建议我们不要只是局限于欣赏那些适合作成明信片的美丽的事物和如画的景色。罗尔斯顿认为:“人们起初总是寻找外观美丽的或者色彩斑斓的事物。景观总是可以满足我们对如画性的需求,但是当有些环境不能满足我们的这种需求时,我们不必认为它们没有审美价值。”[2](P342)

       艾伦·卡尔松在他近期关于自然美的著作中,也对“如画性”这种欣赏自然的模式提出了质疑。卡尔松认为,将自然视为一系列如画的景观是不合适的,因为这并非是自然的本真状态。这种欣赏自然的景观模式要求我们将环境看做本质上是二维的、静止的、具象的东西。这无疑会限制我们的欣赏,甚至误导我们的欣赏。卡尔松认为,利用适当的方式(后来卡尔松又对这一方式进行了具体的说明),自然中有缺陷的事物将会呈现它们的正面的审美价值。卡尔松的这一观点已被人们对高山、热带丛林、昆虫、爬行动物的态度的转变所证实[3]。

       上文提到的作者都一致地批评用欣赏图画的方式欣赏自然,而且都还关注自然中有缺陷部分的审美价值。然而,为什么克服大众普遍的景观欣赏倾向如此重要呢?因为这样的欣赏模式忽略了自然中有缺陷的部分,使我们对自然的欣赏被那些如画的令人愉悦的东西所限制或者误导。然而,这种回答避开了问题的实质。为什么我们不能只欣赏吸引我们的景观而忽略那些令人讨厌的东西,比如那些散发着腐烂气味、爬满驱虫的动物死尸?正如卡尔松所指出的(虽然他自己并不接受这样的观点),我们当然能够像欣赏艺术一样欣赏自然,这意味着我们只是欣赏它的形式和色彩或者只是感知它。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是只欣赏自然中和艺术相似的东西呢?

       卡尔松的回答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认识论的基础上。他声称:“如果我们想要做出那些没有疏漏的和欺骗性的正确的审美判断,我们必须用正确的科学的范畴来解释和欣赏自然物,而不是用图案设计的方式。”罗尔斯顿也总是作出类似的结论:“用娱乐消遣的模式或者欣赏图画的标准来理解野性的美难免会犯错误。”然而,单是这种理由还不能证明为什么这种认识论上的因素应该高于其他因素。如伴随着不恰当的审美欣赏而产生的愉悦、快感和享受这些因素。就艺术来说,最令人愉快的经验并不总是对应于基于艺术史知识的了解而做出的最正确的判断。与欣赏抽象派的作品一样,欣赏表现主义的作品,单是通过免除对耗时费力的象征内容和隐喻的解读就可以获得更多的愉悦。另外,一个误读可能会使令人讨厌的、单调乏味的物体变得看起来巧妙,令人赏心悦目,因此而将被视为杰作。用审慎的不合潮流的眼光和非科学的方法来读一部文学作品可能会使平淡无奇的作品焕发出不同寻常的光彩。同样地,有人会争辩说非科学的解释可能会使我们从对自然物的审美经验中获得更多的乐趣。如画性的景观欣赏模式能够存在这么长的时间并受到普遍的欢迎本身已经显示了这种方式的迷人之处,之所以这样很可能是因为用这种欣赏方式我们不需要做太多的工作。另外,当我们将家门口一棵普通的橡树当做枫树来欣赏时,它看起来更有趣。虽然将橡树当做枫树来欣赏是错误的,然而它却很独特,带给我们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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