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审美心理观念的历时性嬗变,是生命美学所要探讨的重要问题。一般而言,个体生命的历程和人类的演进过程,在本质上都是生命运动的表现形式,具有内在的相似或同构关系。同时,由于在人和人类发展的每一时段,人的生命动能、审美经验都发生着变化,这就必然引起审美心理观念的相应变化。这种变化可以用四种审美形态来概括,即对无限的眺望、瞬间的微光、完美、幻想的沉迷。至于“美是诗意的欺骗”这一命题,则是对以上四种观念形态的价值评判。 关 键 词 生命审美流变 对人的主体生命的关注,是80年代中国美学留给我们的一笔宝贵遗产,它最终促成了一门全新的学科形态——生命美学——的诞生。但是,从今天的观点看,80年代生命美学对传统哲学美学的修正又是远远不够的。首先,它依然沿袭了传统哲学形而上学的研究方法,仅对生命的本质进行审美考察,忽略了美的历程与生命历程的对应性发展。其次,传统哲学美学巨大的历史感也被新的研究方式扬弃,使美学研究失去了历史维度和人文背景。第三,80年代急功近利的学术心态妨碍了对具体问题的深层探讨,像对人的审美方式、审美观念嬗变的研究都处于浅尝辄止的层次。由此看来,在前代学人完成了关于生命美学的圈地运动之后,我们今天确实还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做。 审美心理观念的历时性嬗变问题,是生命美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介入这一问题之前,让我们首先确立以下的观念:作为个体存在的人和作为群体存在的人类,都有自己成长、发展直至寂灭的历史,虽然两者经历的时段有长短之别,但其内在的演进规律却有很大的相似性。马克思曾将古希腊称作人类历史的童年,正是将个体生命的历史看成了人类进程的缩影或象征。进一步而言,在人和人类的每一个发展阶段,他的生命能量、审美经验都不是恒定的,这种变化必然影响到他对世界的认识、理解、把握方式,并最直接地影响到人的审美心理观念的嬗变。下面,我们将考察个体生命和人类历史发展的诸阶段,审美观念的流变过程。 一 美是对无限的眺望 作为生命存在的人和人类都有自己的童年。这种童贞状态的人还没有受到物质和精神文明的羁绊和烦累,他们更容易向无限遥远的世界开放自己的感官。我们常常看到,一个正常儿童关心的往往不是身边的琐事,他们的强烈的好奇心总是将自己引到一个远离现实世界的地方去。比如,在一些世界著名的童话故事中,总有这样的开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等等。也许,正是由这种话语方式造成的时空距离,才使童话故事充满神秘感,并因此对有强烈好奇心的儿童产生吸引力。这就给人一种印象,好像对儿童而言,美总是在无限的遥远处,只有在日月星辰、飞碟、外星人这些遥远的物象构筑的幻想世界里才存在着至美。另外,这种童年期的心理现象也在一些天才诗人、哲学家身上得到印证,对天的冥想和玄思往往是他们走向诗歌、哲学之路的起点。像李白,有过“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式的痴傻;亚里士多德少年时期的第一篇哲学论文即为《论天》;中国宋代理学家朱熹也有过童年时代为遥远世界耽思成病的自述。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谈到:“通常人们总是喜欢关于超自然的事物的故事,甚至喜欢真理的。”〔1 〕如果说个体性的童年经历印证了这一心理法则,那么人类的童年也是一样。在各民族艺术发展的历史中,作为浪漫主义艺术形式的神话总是人们理解世界的母题,而且神话中君临世界的主宰者总是一些遥远的上升性神灵。同时,神话时代的这种心理趋向也影响着那一时代形形色色的知识者。首先,巫师作为通神者,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充当人和天神之间的媒介,将引导人认识无限世界作为自己的职业。其次,神学诗人作为对未知世界的诗性阐释者,他们诗歌的主题大多集中于对天空的惊赞和追问。如维柯所言:“(古希腊)神学诗人们在世界中第一个观照对象就是天空,天空中的事物对于希腊人来说,必然是第一种题材或崇高事物,而且是第一种观照对象。”〔2〕第三,在哲学领域, 人类童年时期的哲学也是被无限空间问题所缠绕。像古希腊的泰伦修,他的基本姿态就是整天仰望天空,虽然无数次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引起人们的嘲笑但依然痴心不改。可以说,这种抬头仰望的姿态是哲学家留给世人的最古老的圣像。第四,巫师、神学诗人、哲学家对天空的关注最终促成了一个成熟的学科——天文学——的诞生。恩格斯曾经说过:“必须研究自然各个部门的顺序的发展,首先是天文学——单单为了定季节,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就绝对需要它。”〔3〕这里, 恩格斯从实用的角度解释天文学的产生是有道理的,但对无限世界的认知欲望也许是更具本源性的原因。 以上,我们探讨了人类童年时期认知天空的审美热情。但很明显,“无限”这一词语,除了代表对天空的上升性认知之外,还包括空间在平面上的延展,以及对时间向过去和未来的绵延。由于童年期的人类对居地之外的世界以及人类的过去和未来茫然无知,他们就只好用神奇而怪异的想象来弥补这种缺憾。于是,天边外的蓬莱仙岛、藐姑射之山、大西洲、存在于往昔的黄金时代,就成了他们深具魅力的审美创造。关于这种对方外世界的诗性创造,古罗马人普鲁塔克曾谈到:“地理学家把世界上那些他们毫无所知的地方填塞到自己绘制的地图边缘……在纵观那些推理所能及和确实有史可稽的时代之后,我也不妨这样说:超过这个范围,再上溯到更加遥远的时代,那就唯有种种传说和杜撰的故事了。那里是诗人和传奇作家活跃的领地。”〔4〕这里, 普鲁塔克说出了人类蒙昧时代的普遍的心理状况:虽然他们对无限世界的认知充满虚妄,但他们并没有像现代人一样,用沉默表示自己的谦虚或掩饰自己的无知。相反,正是那无限遥远的空间和时间区域,为诗人、传奇作家提供了施展才华、重造世界的领地,并因此使之成为某种美好人生理想的象征。由此看来,对无限空间的平面性幻想以及对历史无限绵延的追思,虽然没有对天空的眺望来得纯粹,但同样应包容在“对无限的眺望”这一命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