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20世纪西方形式美学对我国新时期美学与文艺理论产生了、并将会继续产生重要影响。但是,我们在这方面的研究却留下许多缺憾,主要表现为:对我国形式美学遗产的淡忘和冷漠,对20世纪西方形式美学的过分热情和一味模仿;忽略了将其同整个西方美学传统联系起来进行整体把握,对其形式主义倾向也缺少充分的鉴别和批判。因此,有必要历数中国和西方形式美学的研究过程和特点,权衡较量,去其偏颇,以体现鲁迅先生所说的“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这才是中国形式美学的未来和方向。 形式美学是西方20世纪美学的主流,它对我国新时期美学与文艺理论产生了、并将会继续产生重要影响。但是,有关这方面的研究多为就事论事,很少将其同整个西方美学传统联系起来进行整体把握,影响了我们对20世纪西方形式美学更深入、更透辟的理解。 事实上,早在毕达哥拉斯学派,西方美学就开始了对于形式的研究。从这一意义上说,西方美学是从对于形式的美学研究开始的。毕达哥拉斯学派将“数”作为万物的本源,认为“数理”是物质世界的存在状态和基本规律,于是就按照“数理”解释和规范事物本身。他们所发现的“黄金分割律”,关于人体、雕刻、绘画和音乐等比例关系的解说等,都是关于事物的“数理形式”的美学规定。之后,柏拉图所着力论证的“理式”概念,将自然科学意义上的“数理形式”引向了精神世界,开辟了形式美学的新领域。柏拉图认为在世界万物之先、之上、之外,存在着一种精神范型——绝对理式,世界万物都是以它为范型、由它派生出来的。“美的事物”之所以美,不在事物本身,而在于美的理式。美的理式才是“美本身”,现实事物的美不过是它的“派生”和“分有”。柏拉图之后,亚里斯多德向“理式”论挑战,反对拍拉图到事物之外、之上去寻找事物的原因,认为事物生成和变化的原因就在事物本身,即“质料因”和“形式因”(“形式因”含“动力因”和“目的因”)。所谓“质料”,就是事物所由形成的原始材料;所谓“形式”,就是事物的本质定义和存在方式(“限”)。前者是事物的“潜能”,后者是事物的“现实”;事物的生成就是将形式赋予质料,即质料的形式化。亚里斯多德之后,罗马诗人贺拉斯又提出了与“合理”相对而言的“合式”概念。所谓“合理”,就是合乎情理;所谓“合式”,是指作品在题材的选择、性格的描写、情节的展开和语言、格律等表现形式方面“得体”、“妥贴”、“适宜”、“恰到好处”和“尽善尽美”。 “数理形式”、“理式”、“质料与形式”、“合理与合式”,这就是古希腊罗马时代出现的四种形式概念,也是整个西方美学史上的形式概念之滥觞。更重要的是,通过下面的分析我们将会看到,这四种形式概念,深深地影响了西方形式美学发展的全过程。此后出现的各种形式概念、各种关于形式的美学思想和美学观念,无不和这四种形式概念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就这一意义来说,古希腊罗马时代出现的四种形式概念,也是整个西方形式美学的原初本义和简化形态。 德国古典美学和19世纪美学是西方形式美学发展的重要时期,特别是康德提出并精心阐发的“先验形式”概念,为形式美学的现代发展奠定了基础。康德认为,知识是由先天的知识形式和后天的感觉表象结合的产物。知识之所以可能,就是作为“先验感性形式”的空间和时间如何可能、作为“先验知性形式”的纯粹概念(十二范畴)如何可能,即“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的问题。这样,审美判断之所以可能,主要也就不是取决于审美客体,而是取决于审美主体,即取决于审美主体头脑中的“先验形式”。于是,审美判断的“先验形式”,就“质”来说必然是无利害观念的,就“量”来说必然是不凭借概念的,就“关系”来说必然是形式的合目的性,就“情状”来说则是具有愉快的必然性。只是由于这些先验的形式条件,判断才有可能是审美的,或者说审美判断才有可能发生。这一意义上的“先验形式”,不仅是对17和18世纪的唯理论和经验论的折中与综合,也是对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的折中与综合:就形式的“先验性”或“先天性”而言,康德的“先验形式”来自柏拉图,柏拉图的“理式”作为“范型”或“模式”,就是先验的、先天的,即先于现实世界而存在的;另一方面,就形式的“创造性”和“目的性”而言,它又来自亚里斯多德,亚里斯多德的“形式”作为事物的“本质规定”和“现实存在”,就包含着“创造因”和“目的因”,事物的生成不过是创造主体将“形式”赋予“质料”,是质料的形式化。 在黑格尔所构建的庞大的客观唯心主义的体系中,“形式”则被严格地置于“内容”的对立面。“内容”与“形式”不仅成了一对严格的范畴,而且作为一种方法,支撑着黑格尔美学体系的大厦。如果说康德的形式美学所承袭的是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那么,毫无疑问,黑格尔的形式概念主要来自贺拉斯的“合理”与“合式”,是贺拉斯“理”“式”辩证关系理论的继承和发展。康德所研究的是人类思维的形式,“内容”在康德那里被规定为凌乱的感性材料,“形式”则是整理、综合感性材料的主观思维框架。由于这主观思维框架(即“先验形式”)是先天的,那么,也就是说,它统帅、主导内容而又不依赖于内容,和内容是相互分离并且是对立的。与康德不同,黑格尔的“内容”是指在宇宙中客观存在着的理念、精神、思想、意蕴,“形式”则是内容的感性显现,于是,形式和内容就成了不可分割的统一体,美成了理念的感性显现,美和艺术的历史也就成了理念(内容)不断扬弃感性(物质形式)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