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物感应论和模仿说的比较分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吴剑林 云南大学中文系

原文出处:
云南学术探索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7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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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物感应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个重要理论。心物感应,顾名思义,离不开“心”、“物”以及二者的联系。当然,在具体的阐述中,中国古代的文论家们侧重点会有所不同,但不管怎样,都是在物之象与心之动中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中国古代文论的滋味说也好,格调、神韵、意境、寄托说也罢,都或多或少地与心物感应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心物感应论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的重要理论,在解释文学源泉时带有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它认为文艺作品是人们对社会生活有所感触而创作出来的。从战国时的《乐记》开始,到陆机、刘勰、钟嵘的论述,再到白居易、范仲淹、欧阳修、朱熹、黄宗羲、叶燮等人的总结,把中国古典美学的这一命题阐发得既形象贴切,又生动感人。

      模仿说则是西方古代解释文学源泉的朴素唯物论观点。最初流行于古希腊,德谟克利特就曾认为艺术起源于人对自然的摹仿,亚里斯多德论述得更加全面具体,为西方唯物论的文艺观奠定了基础。以后从文艺复兴时期的塞万提斯、莎士比亚,启蒙运动时期的狄德罗、莱辛、歌德,直到十九世纪的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杜勃罗留波夫等文论家,都继承了这一理论,并加以丰富和发展。

      模仿说的根源在于客观的现实生活,离开了生活这一基础,离开了千变万化的客观世界,模仿说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西方文艺理论中的“镜子说”和“再现说”可以视为这一理论的发展和延伸。为了从纵深角度来系统比较中西文论这两个重要理论的异同之处,有必要认真考察它们各自的发展历程和曲折道路,然后再从总体上进行归纳分析、审视反思。

      心物感应论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的《乐记》。《乐记》是我国古代第一部专门论述音乐问题的著作,但它不仅仅是一部音乐理论,也是儒家美学的重要经典。《乐记》最突出的特点是它的“乐本论”,可以说是全篇的立论基础。《乐记》认为,音乐的产生,是人心感于物的结果,不同的感情表现为不同的声音。《乐记》中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唐朝孔颖达疏云:“物,外境也。音乐初所起,在于人心之感外境也。”由此看来,《乐记》作为心物感应论的滥觞,具有朴素的唯物论基础。不过,《乐记》的侧重点还在于内心情感的抒发,艺术是人的内心情感的表现。《乐记》指出:“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音乐是“动于中”的“情”“形于声”的结果,因此,《乐记》不仅指出艺术是情感的表现,而且对情感的怎样表现才能成为艺术,作了相当明确的规定。

      《乐记》既然把艺术看作是人的内心情感表现于外物的产物,因而它也十分注重主体在艺术创作上的作用。它说:“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纵观《乐记》,其根本点在于“本于心”和“感于物”,既突出生活,也突出情感和心灵,因而它最为集中,全面总结了儒家美学的基本观点。

      《乐记》论心物感应的哲学前提其实来自荀子。荀子在《正名篇》中也有一段精彩论述:“故知者为之分别制名以指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心有征知,缘天宫之意物。

      荀子之后,挚虞在《文章流别论》中也谈到心物感应这一命题。挚虞道:“文章者,所以宣上下之象,明人伦之叙,穷理尽性,以究万物之宜者也。”如果说挚虞的论说还不十分明晰的话,那么陆机、刘勰、钟嵘就阐述得十分详尽了。陆机在《文赋》中写道:“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四时变迁、万物盛衰令诗人文思泉涌。广阔的天地可概括进形象,万象纷纭,都可描绘在笔下。文以情生,情因物感,才是创作过程的起点。在这里,“情”与“物”成了作家创作的两个基点。刘勰在陆机的基础上,又提出“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咏志,莫非自然”、“诗有六义,其二日赋。赋者,铺也;铺采摘文,体物写志也。”《文心雕龙》作为我国第一部系统阐述文学理论的专著,它的心物感应理论自然具有深刻影响。刘勰主张“为情而造文”反对“为文而造情”。在他看来,“情”很重要,“物”更重要,“感物咏志”、“体物写志”,现实生活永远是创作的源泉。把“物”进一步推向极至的是钟嵘的《诗品序》。“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初寒,斯回候之感诸诗者也。”钟嵘认为,写作动机的激发,有赖于客观事物的感召。客观的现实生活,是文学作品产生的土壤。钟嵘还在此基础上,提出过诗歌创作的“滋味说”,并指出滋味应该是“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

      心物感应论至此已发展到较为完备。唐朝以后,许多作家、诗人则结合自己的创作体验来谈这一问题。白居易在《策林六十九·采诗》中说:“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于歌诗矣。”“事”与“情”再一次地被突出强调出来。欧阳修则说:“诗之作也,触事感物,文之以言。”南宋理学家朱熹在心物感应方面又进了一步:“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不能无言;既有言矣,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而不能己焉。此诗之所以作也。”“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余也。”心物感应,形之于言,便是诗。清人叶燮认为“感物说”需要理、事、情三者的协同统一。综上所述,心物感应论既强调事、物这些客观的方面,也突出情、意这些主观的要素,后来的“意境”理论就深受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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