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生命艺术化,艺术生命化,是宗白华先生的人生观、艺术观、美学观。生命是宗白华美学思想体系的本体和灵魂,意境则是核心。艺术生命化的过程,是意境诞生和创构的过程。 中国现代美学家中,像宗白华这样兼诗人、艺术家、美学家于一身的是少有的。他虽然通晓中西哲学史,但他更多的是以诗人、艺术家的眼光研究美学的。他的生命与艺术与美始终交织在一起,他本人就是一首生命与艺术的交响曲。“我与艺术相交忘情,艺术与我忘情相交。”[(1)]这是他一生的自白,也是他的美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 生命艺术化,艺术生命化,既是宗白华的人生观,也是宗白华的艺术观、美学观。宗白华说:“艺术创造的过程是拿一件物质的对象,使它理想化,美化。我们生命创造的过程,也仿佛是由一种有机的构造的生命的原动力,贯注到物质中间,使他进成一个有系统的有组织的合理想的生物。我们生命创造的现象与艺术创造的现象,颇有相似的地方。……艺术创造的目的是一个优美高尚的艺术品,我们人生的目的是一个优美高尚的艺术品似的人生。这是我个人的理想的艺术的人生观。”在宗先生看来,在人类史上,真正体现生命艺术化与艺术生命化的伟人,在西方是歌德,在中国则是庄子。他在《歌德之人生启示》一文中写道:“人生是什么?人生的真相如何?人生的意义何在?人生的目的是何?这些人生最重大、最中心的问题,不只是古来一切大宗教家、哲学家所殚精竭虑以求解答的。世界上第一流的大诗人凝神冥想,探入灵魂的幽邃,或纵身大化中,于一朵花中窥见天国,一滴露水参悟生命,然后用他们生花之笔,幻现层层世界,幕幕人生,归根也不外乎启示这生命的真相与意义。”他称歌德“是世界一扇明窗,我们由他窥见了人生生命永恒幽邃奇丽广大的天空!”中国的庄子,也是历史上最与自然接近的人,最富于创造思想的人。他将生命艺术化,在他的著作中体悟着宇宙的生命律动和人生的深邃哲理。 在宗先生看来,生命是艺术的本体,也是美的本体。他说: 艺术是自然中最高级创造,最精神化的创造。就实际讲来,艺术本就是人类——艺术家——精神生命底向外的发展,贯注到自然的物质中,使他精神化,理想化。 《美学与艺术略谈》(1920年) 艺术是精神的生命贯注到物质界中,使无生命的表现生命,无精神的表现精神。……一切有机生命皆凭借物质扶摇而入于精神的美。 《看了罗丹雕刻以后》(1921年) 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艺术家用表现其生命,而给与欣赏家以生命的印象。……艺术品之表现,为一种生命的表现,作家之生命的表现,生命之内容可如下表:
《艺术学》(1926—1928年) 美是丰富的生命在和谐的形式中 《哲学与艺术》(1933年) 我们宇宙既是一阴一阳、一虚一实的生命节奏,所以它根本上是虚灵的时空合一体,是流荡着的生动气韵。哲人、诗人、画家,对于这世界是“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庄子语) 《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1949年) 这字已不仅是一个表达概念的符号,而是一个表现生命的单位,……中国古代的书家要想使“字”也表现生命,成为反映生命的艺术,就须用他所具有的方法和工具在字里表现出一个生命体的骨、筋、肉、血的感觉来。 《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1962年) 中国的书法,是节奏化了的自然,表达着深一层的生命形象的构思,成为反映生命的艺术。 《中国书法艺术的性质》(1983年) 从20年代到80年代,宗白华一以贯之,坚持生命艺术化和艺术生命化的美学主张。生命是艺术的本体,也是美的本体。这一思想从他在《时事新报》办“学灯”开始就已形成。1920年2月23日郭沫若发表《生命底文学》,文中明确提出“生命是文学的本质”的观点,认为“生命的文学是必真、必善、必美的文学,纯是自主自善的必然的表示,故真,永为人类底Energy(活力)底源泉,故善;自具光明、谐乐,感激,温暖,故美。真善美是生命底文学必具之二次性。”郭沫若以与宗白华的通信方式讨论诗的本质时还说,“我想我们的诗只要是我们心中的诗意诗境底纯真的表现,命泉中流出来的Strain,心琴上弹出来的Melody,生底颤动,灵底喊叫,那便是真诗、好诗,便是我们人类底欢乐底源泉,陶醉底美酿,慰安的天国。”郭沫若说他每逢遇着这样的诗,不论新体旧体,今人的还是古人的,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他总恨不得连书带纸地把它吞下去,恨不得连筋带骨地把它融了下去。宗白华完全同意郭沫若的观点,因此他每接到郭沫若的信和诗,总是“欢喜感激的了不得”,认为自己“深心中的感觉,个性中的灵知,直觉中的思想见解,”同郭是最相近的。他觉得宇宙的真相最好是用艺术表现,将来最真确的哲学就是一首《宇宙诗》。郭沫若喜欢歌德,翻译了《浮士德》,宗白华同样敬仰歌德,二人通信中经常谈及研究歌德的情况。他认为歌德“一切诗歌的源泉,就是他那鲜艳活泼,如火如荼的生命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