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认为,美学的当代问题在于本体论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在现代本体论中,人类生命活动本身成为哲学本体论的内涵,而审美活动由于集中地折射了人类生命活动的特征而进入哲学本体论的视野。在这个意义上,现代本体论的所谓思与人类生命活动的对话,就其实质而言,就是思与诗(审美活动)的对话。而美学正是在这思与诗的对话中找到了自身的当代问题。这就是:对于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的考察。 关键词:审美活动 本体论 生命活 美学研究应该以问题的存在为前提,否则就无所谓美学。问题是美学之为美学的逻辑根据和最为基本的理论生长点,也是美学家进入美学研究的入场券、身份证。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当代美学的研究中,我们往往疏忽于提出自己的美学问题。尽管在不再重复前人的美学问题上取得了共识,然而却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混同于语言学、认识论、心理学、社会学……并且提出一些语言学、认识论、心理学、社会学……意义上的美学问题来代替哲学意义上的美学问题本身。结果,我们为美学找到了“形形色色”的问题,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只属于美学的那“一个”问题,亦即作为当代美学的逻辑根据和最为基本的理论生长点的当代问题。 在我看来,美学的当代问题固然不应简单地等同于前人的美学问题,但也不应等同于语言学、认识论、心理学、社会学……意义上的美学问题,美学所面对的不能是一些依附于语言学、认识论、心理学、社会学背景的问题,否则就只能是一些假问题。而把美学问题转变为某种特殊的语言学、认识论、心理学、社会学……的问题,这本身也是对于美学的藐视。何况,美学研究的现状已经一再证实,一旦把它们上升为美学本身的问题,其结果就无非是:不论它的答案如何,美学的困惑都依然存在。进而言之,美学所面对的当代问题,显然应当是一个语言学美学、认识论美褔、心理学美学、社会学美学……所无法研究的问题,换言之,应该是一个语言学美学、认识论美学、心理学美学、社会学美学……的“剩余物”。找到这个“剩余物”,事实上也就找到了美学的问题。而这“剩余物”,无疑应该在美学与哲学之间去寻找。这不仅仅是因为美学与哲学一样都是人文学科,因为美学自诞生伊始就是哲学的,也不仅仅是因为美学研究的深度只能决定于哲学研究的深度,因此要从根本上提出美学自己的问题就必须依靠哲学的力量,而且因为美学的问题事实上就是一个与哲学密切相关的问题——尽管这只是一个哲学刚刚意识到的问题,也是一个哲学所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 一 所谓本体论是一个哲学的范畴,而不是一个美学的范畴。本体论这一术语最早是在德国哲学家郭克兰纽、法国哲学家杜阿姆的著作中出现,后来被沃尔夫采用。一般而言,在传统哲学中思维与存在是最高范畴,关于认识的学问被称之为认识论,而关于存在的学问则是本体论。这样,事实上,本体论的提出,就显然意味着一种哲学精神、一种超越精神的诞生。首先,它是对世界的一种终极关注,是对所有形而下的东西的概括,是一种形而上学的思考、自由的思考、抽象的思考。这种思考,从哲学发生的角度,是对世界本原的探索,从逻辑发生的角度,则是对哲学逻辑起点的探索。其次,正是因此,本体论所体现的就不仅仅是一种抽象思考的能力,而且是一种非功利的超越性。它预设了人类对于现实的超越性,使得人类可以通过把自身与现实世界区别开来的方式,在一定距离之外来批判性地面对现实世界。最后,也正是因此,在这里作为本体而出现的“存在”,实际上就是一种人类自由的象征、一种理想的世界。由此,我们不难看到,从古到今人类虽然在一切生命活动中都在追求着自由理想,但是能够把自由理想与作为本体的“存在”联系在一起的,却只有哲学。所以,本体论是哲学之为哲学的最为内在的东西,是哲学所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任何学科所夺不去的哲学领地和语言哲学、分析哲学、道德哲学、科学哲学、艺术哲学等等分支学科的“剩余物”。例如,分析哲学曾经认定哲学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本体论,然而最终却发现,它的研究虽然减少了哲学的许多麻烦,但是却毕竟没有推进哲学的思想进步——哲学的进步只能表现为困难的消解而并非知识的积累。结果“分析哲学现在认识到,问题不是有没有形而上学,而是我们决定进行哪一种形而上学的思考”[1]。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本体论就是哲学。本体论不存在,哲学就不存在。 当然,就本体论本身而言,在历史上也存在一个演进过程,即从自然本体论——神灵本体论——理性本体论——人类生命本体论。前面三个阶段,不论存在着多少差异,在假定存在一种脱离人类生命活动的纯粹本原、假定人类生命活动只是外在地附属于纯粹本原而并不内在地参与纯粹本原方面,都是十分一致的。因此,它们共同的特征是:从世界的角度看待人;世界的本质优先于人的本质;人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人的本质最终要还原为世界的本质。我们可以把它们称之为传统本体论。而从哲学的角度而言,所谓传统本体论,其实质就是思与世界、思与神灵、思与理性的对话。第四个阶段,开始于康德。正是康德,导致了传统本体论的终结。他摧毁了人类对传统本体论的迷信,并且只是在界定认识的有限性的意义上,为本体观念保留了一个位置。对此,只要回顾一下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一书的“本体论的证明”部分,就可以一目了然。康德之后,出现了形形色色的看法,但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直接提出自己的本体论,例如叔本华的“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尼采的“生命力”、狄尔泰的“生活世界”、柏格森的“绵延”、海德格尔的“生存空间”、劳丹的“形而上学蓝图”、奎因的“本体论承诺”、斯特劳森的“描述的形而上学”,等等。另外一种是间接提出自己的本体论。这表现为对于传统本体论的拒斥。它把目标集中在对于传统本体论的命题的不可验证性的抨击上。在这方面,维特根斯坦的名言“对于不可说的就应该沉默”,是人们所熟知的。而在这拒斥的背后,则同样存在着自己的本体论。例如维特根斯坦的“我的世界”、波普的“三个世界”、卡尔纳普的实在理论等等。至于这两种类型的共同特征,我认为可以概括为:从对世界的本原的关注转向对于人类的命运的关注。脱离人类生命活动的纯粹本原不再存在,人类生命活动不再只是外在地附属于本体存在,而是内在地参与本体存在甚至成为最高的本体存在。其特征表现为:从人的角度看待世界;人的本质优先于世界的本质;世界只是人的一部分;世界的本质最终要还原为人的本质。相对于传统本体论,我们可以称之为现代本体论,也就是所谓人类生命本体论。而从哲学的角度而言,所谓人类生命本体论,其实质就是思与生命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