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当代中国审美文化有着感官化、形式化、物欲化、商业化等等消费特征,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审美活动中的形而上意味和理性主义内容,使传统审美教育所追求的精神价值的绝对性被欲望满足的绝对性所取代。在这种情况下,当今的审美教育在总体策略上应该完成两个转向:第一,由既有价值体系的规范性认同,转向立足于现实文化批判过程的新人文精神建构;第二,由单纯的技能教育转向人的生命意识的全面发展。 一 “当代中国文化”是一个具有多重复杂性、可以从多个具体侧面或层面加以观照的对象,而在我们这里,它则被具体理解为一个“审美化”的事件及其进程来把握。 具体来讲,90年代中国文化的“审美化”,主要表现为:1.“审美”形式化。在我们所熟知的经典美学话语中,“美”之为对象的形象,“审美”之为人的体验性活动,总是与人的生命本体意义的超越性和永恒性相联系;审美生活必定灌注着无上崇高的精神理想,呈现出人生的无尽诗意。于是,“艺术”之所以在经典美学话语中有着确定不移的价值地位,不仅是因为它集中体现了人的生命的超越理想,而且因为它较之日常生活更能充分体现“美”的精神永恒性。 然而,90年代以来中国文化的现实,却以大众生活的“审美化”形式,打破了经典美学话语的这一绝对知识:作为一种人们熟悉的审美方式,艺术不仅继续承担着为生活本身进行审美表现的功能,而且,随着当代中国人生活范围的愈益扩大和生活方式的广泛改变,特别是随着当代艺术自身“技术本体化”趋势的不断蔓衍[①],艺术与日常生活的传统界限如今已变得相当模糊;“美”不再是艺术的专利,而相当普遍地成为整个社会本身的感性形象——人的生活的感性存在和存在证明。现在,阅读小说、观看电影、欣赏音乐、参观美术馆……等等,不仅是一种“艺术的”活动,更是人们用以直观地证明自身生活方式的“审美化”形式;电视、广播、报刊等传播媒介对大众日常生活过程的直接介入,则进一步加剧了艺术/审美与大众生活在感性形式上的同一性,甚而连理发、穿衣、居家、购物等等也成了“艺术”。由此,曾经在经典艺术形式中充当崇高叙事主题的“美”,今天已沦为大众的日常话语;“审美”不再拥有它原有的精神/价值的绝对性和唯一性,而成了大众欲望的又一种形式的包装,成为大众生活“直接的”形式;“美”变成了生活的形容词,艺术/审美成为生活向人们提供的炫耀和休闲。 2.“当下性”的绝对化。一是大众日常意识的感性绝对化,亦即感性的泛滥、对生活的外观直觉压倒了理性的内在判断,“此在”满足遮蔽了恒久体验的可能性;二是大众生活的流行化,其如流行音乐、流行小说、流行服装、流行发型、流行玩具……“流行化”不仅成为生活的形式,而且就是生活的目的,就是人对自身文化的“此在”享受。可以认为,大众日常意识的感性绝对化及生活流行化,构成了当代中国文化“审美化”的“当下性”层面,并使“当下性”的需要凸现为大众文化/生活实践的普遍动机。 3.大众传播媒介及传播活动的“包装”功能日益强化。当代大众传播媒介的迅速发展,大众传播活动的日益普及及其对大众生活的广泛介入,既为张扬现实文化的“审美化”提供了强有力的技术条件和直观、形象的具体形式,又在感性层面急剧强化了“审美化”之于大众生活本身的当下性满足。美仑美奂的电视广告,迎合市民口味的报纸“周末版”和生活杂志,MTV,等等,大面积渗透在当代中国的现实生活中,迅速崛起为一股令人无法抵挡、“好的看得见”的感性力量——大众传播媒介及其活动改变了文化的“真实性”内容,通过把文化活动感性地包装为“审美化”的过程,日复一日地使“审美化”成为文化的直观形式。 二 在我们看来,随着90年代,中国文化的“审美化”扩张,现实文化进程中的危机情势也相应激化起来:第一,不断扩张的“审美化”进程,一方面以“感性主义”的夸张方式连续地为生活制造着“审美”的包装,另方面又在大众对“审美化”生活的直观享受中连续刺激了大众的感性要求;“审美”成为一种由生活所表现的感性主义冲动,生活过程被感性化、直觉化了。与此同时,体现人生价值追问和生命义务的人文关怀,则在某种程度或范围内被淡化了,被感性主义的形式洪流所淹没。在“审美化”的文化景观中,“生活是什么?”的问题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起来。 第二,当代文化的“审美化”,满足了生活的“此在”目的和商业化的利益追求,但也不断消解着文化所应有的历史感和深度感。人与人的文化联系就象是一则则电视广告,除了极富诱惑性的外观和无止境的“物欲”形式之外,再也无力成为人的生命存在的本体证明;历史成为一具美丽的空壳,文化变成生活的装饰,其唯一的功能就剩下为人的“此在”享受活动提供当下的“审美”形式。 因此,从根本上说,90年代以来中国文化“审美化”所带来的危机,绝非只是“审美”的危机,而更是由文化“审美化”的极度扩张所产生的当代性精神/价值危机。于是,我们对当代中国文化景观的考察,便涉入了广阔的文化批评领域;而我们关于当代审美教育问题的思考,也因此具有了非常复杂、牵涉甚广的当代文化精神/价值重建的意义,并在总体上显现出对当代中国文化重建策略的要求,诸如对理性与感性、精神与欲望、当下性与永恒性、现实与历史、生存形式与生存本体……等一系列价值关系的要求。 三 面对90年代“审美化”的中国文化景观,我们不能不对“什么是审美教育”问题重新作出判断。因为,显而易见的是,在以往过程中,我们的“审美教育”活动往往在运作方式上与艺术教育——艺术技能训练相联系,并借此来实现所谓“寓教于乐”的目的;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说,以往的审美教育实践其实并不具备自身真正独立的话语,而只是凸现为“寓教于乐”的个体艺术技能训练活动。且不说今天的艺术(艺术技能)能否全面构造“寓教于乐”的审美教育体系,即以当代中国文化的现实景观而言,其普遍的“审美化”,实际已向传统形式上的审美教育提出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