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孔阳的美论及其人类学美学主题

作 者:

作者简介:

原文出处:
文艺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7 年 02 期

关 键 词:

字号:

      目前,中国的美学建设正处在世纪末的最后冲刺阶段,蒋孔阳的美学思想作为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的一个新体系,在理论形态上显然具有历史总结和再创造的品格。因此,如何对蒋孔阳的美学思想做出具体、系统的研究,深入把握其思想精髓,将是中国美学迈向21世纪的一项不无意义的工作。本文仅就蒋孔阳的美论及其人类学美学主题,作一番尝试性的探讨。

      一、历史性的研究

      在凯·埃·吉尔伯特(K.E.Gilbert)和赫·库恩(H.Kuhn)合写的巨著《美学史》的扉页上,赫然引用了鲍桑葵(B.Bosanquet)的一句话:“美学思想……当它最富于历史性之时,就往往最富于生命力。”这句话在我看来,既凝聚着美学史家们一种共同的历史智慧,又潜藏着一种对美学思想的深层次的价值评判,一种对美学研究工作的历史性要求的呼吁。这样,尊重学术传统,并在特定的学术范围内进行操作,展开运思,就成了美学研究的一种基本要求。

      可以说,蒋孔阳的美论在这方面堪称范例。他在建构自己的美论之时,不是轻易地提出一个关于美的现成结论,也不是凌虚蹈空地申明一个自命不凡、独领风骚的有关美的谜底,而是首先倾听历史的声音,以倾听的态度把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一些最具代表性的讲法加以介绍,然后展开精要的评说。正是这种历史性的探讨,对历史上各种美论的沉潜往复、从容含玩,使得蒋孔阳的美论拥有某种非同寻常的历史逼真性。当然,这种历史逼真性是通过几个不同的学术侧重面来实现的。

      首先引起蒋孔阳关注的是“美”的问题的性质。他指出:“如果说,美学研究的出发点是人对现实的审美关系;那么,美学研究的根本问题则是美。……几千年来的美学思想史,可以说都是对于美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问题,进行追问的结果。”[①]这就意味着,蒋孔阳面对的是由几千年的时空跨度所编织而成的“美”的问题史,他试图以整个美学学科的发展史为背景,在继承美学的某种学术传统的同时,设法寻觅到某种新的、并能延续对美的追问的思想契机和历史视野。由于在美学思想的早期阶段,都存在着联系美的东西来理解美、甚至把美与美的东西相混淆的情形,因此,在对美的理论加以历史性研究之前,切实探明美与美的东西之间的区别,就显得十分必要:一,任何美的东西都只能说明它本身的美,却不能说明其他东西的美,如月亮的美不能说明桃花的美;二,美的东西都是相对的,随着人对现实的审美关系的变化而变化;三,美的东西不仅是漫无边际的,而且是自相矛盾的,如红颜与白发,大海与小溪,都各自有着独特的美;四,美不是事物的某种物质属性,本来不是一种“东西”,因而无法把美当成是某种美的东西;五,在现实生活中,美的东西还往往与可欲的东西混淆在一起,而美虽然与可欲有某种联系,但必须超脱于可欲。美与美的东西之间的这些差异,正印证了“美”的问题有自身的特定内涵,即美是构成美的东西之所以美的根本性质和普遍规律。

      卡尔·波普尔(K.R.Popper)曾精辟地指出:“一个哲学问题的发现可能是最终的,它是一劳永逸的。但是一个哲学问题的解决却不是最终的。”[②]蒋孔阳的美论,就不追求美的问题的最终解决,而是着重探讨美论的历史分析和历史研究。如,在介绍“美与形式”时,他就回顾了从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一直到二十世纪的俄国形式主义美学和英美新批评派在“美与形式”问题上的理论,历数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西塞罗、贺拉斯、奥古斯丁、阿奎那、达·芬奇、布瓦洛、荷加斯、博克、夏夫兹博里、康德、费希纳、克莱夫·贝尔等人的见解。在介绍美与愉快、美与完满、美与理念、美与关系、美与生活、美与距离、美与移情、美与无意识、美的否定等美论时,也同样以探本求源的精神,来把握每一种美论的形成和发展历史。

      由于始终立足于直接和历史文献进行对话,在对话中展开历史分析,所以,蒋孔阳对美论的历史性研究不仅充满了厚重的知识感和可信任感,而且还能指明每一种美论在历史时空中的具体境况乃至于错综复杂的生发机制。如,“美是完满”的说法在西方美学史上可以说是源远流长、经久不衰,柏拉图的那种完美无缺的“美本身”就是一种最完满的美。柏拉图的理念说到了新柏拉图主义者普洛提诺的手中,得以与基督教的神学结合起来,普洛提诺提出了“理型”说,而他所说的理型实质上意指上帝创造各种事物时的最高目的。到了十七世纪,德国理性主义奠基人莱布尼兹又提出了“预定和谐”的说法,认为整个世界都是上帝按照理性的原则预先安排好的和谐整体,是符合目的的,因此是完满的,是美的,而他的门徒沃尔夫则发展了“完满”的概念,并用来解释美。至鲍姆嘉通提出美是“感性认识的完善”,才算把美是完满的说法讲得最为完善。在康德的《判断力批判》中,“美是完满”说却遭到了反对。但蒋孔阳认为康德所说的“审美规范”实际上是完满说的另一种说法。蒋孔阳还指出:“完满说,一般都把概念放在第一位,要求美的形象符合预定的概念和目的,因而是唯心主义的。但是,歌德的讲法,却是一个例外。”[③]这是因为歌德不是从概念来谈完满,而是从事物本身的自然发展来理解美,这样,歌德的观点“不仅是唯物主义的,而且是理性主义的”。可见,对完满说这样具有复杂的历史发展脉络的美论,能作出如此精审的叙述,如果不是建基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分析法,那是不可思议的。蒋孔阳正是通过清晰的、强有力的历史分析,对诸如“完满说”等十多种美学史上最有代表性的美论追本溯源、寻秘探幽,从它们的本源和历史发展中加以诠释性的理解,从而在整体上复现了一部有关美的问题史,为进一步的逻辑性建构奠定了坚实的历史根基。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