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苏论战背景下的史学“反修组”初探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庆云,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员 北京 100006

原文出处:
中共党史研究

内容提要:

1963年8月成立的史学“反修组”,主要承担撰写史学“反修”文章、编译苏联“修正主义”史学相关资料,以及为中苏边界谈判提供历史资料等任务。这一史学界的“反修”举措,充分体现出“学术为政治服务”的思想,同时也产生了一些不应被忽视的学术成果。本文力图通过梳理档案、比对亲历者回忆等方式,对史学“反修组”的发展沿革和运作情况进行初步探讨,并从一个侧面揭示20世纪60年代“反修”语境下马克思主义史学发展的独特面貌。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13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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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232;K092;K2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3815(2013)-05-0045-10

      由于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毛泽东在20世纪60年代掀起反对苏联“修正主义”浪潮,中共与苏共展开意识形态领域的论战。学术界也深为震动,反“苏修”成为社会科学领域的首要任务。在自上而下的推动下,不少学者投身其中。“反修”对于当时的文学、史学、哲学、经济学等学科均产生了深远影响,已有学者对此加以关注①。然而,对于史学界在“反修”斗争中的实际作为,却甚少有人提及。实则在中宣部的统一部署下,史学界调集精英骨干,于1963年8月成立了史学“反修组”。本文即拟对这一组织的来龙去脉及实际运作情况进行初步探讨。

      一

      在20世纪60年代的“反修”斗争中,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被寄予厚望。史学“反修组”的成立,亦与此背景密切相关。

      1963年10月26日,中科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会第四次扩大会议在政协礼堂召开。与会者约500人,除哲学社会科学部的学部委员之外,还包括一部分著名学者和青年研究人员,以及“中共中央局和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哲学社会科学各研究机构和其他有关机关的负责人”。会议由中科院院长郭沫若主持,着重讨论“在哲学社会科学战线反对现代修正主义的斗争”。②国家主席刘少奇出席会议,并发表讲话,“指示我们加强近现代史的研究,以回答当前的斗争任务”③。中宣部副部长周扬作题为《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战斗任务》的主题报告,哲学社会科学部副主任潘梓年作学部工作报告④。11月9日,时任中科院近代史所副所长、《历史研究》主编的黎澍出席会议并发言。会议持续至11月16日才闭幕。⑤

      当时,中苏两党论战已趋公开化⑥,中共中央已着手部署在哲学社会科学各个领域开展反对苏联“修正主义”的斗争,这是此次会议的大背景。因而,学部第四次扩大会议可谓学术界“反修”的动员大会。周扬的报告除了论述马克思主义理论、批判“修正主义”理论外,还讲到哲学社会科学人才培养问题和哲学社会科学的未来发展前景。毛泽东对周扬的报告颇为关注,“让刘少奇找人帮周扬修改好。结果,陈伯达、康生都来了”⑦。1963年10月31日,毛泽东在周扬送审讲话稿的报告上批示“讲得好,完全同意”,并亲笔作了多处修改⑧。

      实际上,从1962年11月起,中央就已集中胡乔木、吴冷西、乔冠华、胡绳等理论家,着手起草“反修”文稿。1963年2月,中央正式决定成立一个“反修”文稿起草小组,直属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组长康生,副组长吴冷西⑨。1963年夏,社会科学的“反修”工作已然全面展开,中科院近代史所副所长黎澍奉命开始组建队伍,着手历史方面的“反修”工作,“原来是用近代史所的名义,后来觉得这不是近代史所的事,又用反修组”⑩。8月13日,史学“反修组”正式成立(11)。这一小组直接受命于中宣部,颇具神秘色彩,迄今所见文字资料不多。

      据戴逸回忆,自1963年夏至1964年春,“我有幸和历史学界的一些朋友们共同生活在一起,为完成一项任务而在黎澍同志的领导下,组成了一支队伍。队伍中有金应熙、余绳武、齐世荣、李龙牧、蔡美彪、张岂之、宁可、张文淳、刘祖熙、李嘉恩、洪兆龙、廖学盛等。应熙同志年龄居长,实际上,他当时也不过44岁,而其他人都在30到40岁之间”(12)。蔡美彪回忆道:“他(指黎澍——笔者注)管的事就是反修组,写反修文章的小组。因为有反修这样的旗号,他就把历史界的中年青年都给调去了……现在算算咱们所是我和郁松,人民大学戴逸,北京还有齐世荣、宁可、张岂之,世界史所廖学盛也参加了,住在香山,后来住党校,单独成立一个组。那时的中青年,写点东西的他都给弄进来了。”(13)自始即身与其事的余绳武回忆:“黎澍同志是我的老领导。1963年他主持筹建中俄关系史研究组,找房子,调集人员,调集图书资料,各种事情都亲自过问,奔走联系,一一设法解决,为此倾注了不知多少心血。”(14)余绳武明确表示,此小组名为“中俄关系史研究组”。陆键东在《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中,谓金应熙被借调到北京“中俄关系史研究组”(15),可能即根据余氏之回忆。总之,几位先生的回忆多可相互印证,但因各有侧重,亦不无相左之处。

      据近代史所档案,此小组全名为“批判修正主义历史学小组”(16)。当时在“反修”的旗号之下,由中宣部统一部署,调集全国哲学社会科学方面的精干力量,组成文艺、史学、哲学等学科的“反修组”,以之同“苏修”进行斗争(17)。

      史学领域的“反修”成为重点,固然由于毛泽东对历史的特别重视,也有因应苏联方面重视史学之因素。史学“反修组”重要成员之一李龙牧,在当年所作的报告中指出:“历史学是赫鲁晓夫修正主义在理论战绩上最重要的战线……赫鲁晓夫非常重视抓历史,在苏共二十大中,从抓历史开始,从推翻联共史、写苏共史开始的。赫鲁晓夫上台后,非常重视抓历史,领导者中有三个人担任历史界院士。几年内,他们做了许多组织工作,进行宣传,贯彻修正主义路线。他们出版的1951年至1955年3686种出版物,其中历史占2216种。1956年至1960年共6826种出版物,历史占4317种,几乎增加一倍。现在正在出多卷本苏共党史。”苏联“修正主义理论战线反华队伍中,以历史学界最为有劲。以东方学、汉学为基础。去年4月3日苏斯洛夫报告后,史学界立即开始,齐赫文斯基作报告,配合紧密,以学术面目出现,苏联其他战线反华,也从历史学界取得炮弹,史学界是反华重点,有一支队伍”。(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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