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547(2013)04-0106-04 在遗忘存在和失落天命的意义上,海德格尔认为荷尔德林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时代具有命运转向的意义。在虚无主义时代,在无家可归的境况中,人如何获得元伦理的居住、诗意的居住? 海德格尔认为在荷尔德林的歌咏中提供了一种法则和尺度,使得元伦理的居住成为可能。本论文试图展示这一法则,作为命运本质的法则、作为至高者的法则、作为词语之柔和的法则。在本己和他异的调谐中,在间接者的间接性中,在词语的柔和中,人们获得了元伦理居住的法则。 一、元伦理的居住 海德格尔在《人道主义书信》中回顾了自己的思想道路,并特意强调了荷尔德林对于通往世界历史本源的独特意义。荷尔德林在何种意义上、在何种历史命运中成为一个关键?海德格尔直陈荷尔德林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时代具有命运转向的意义。无家可归状态尤其是现代人的命运,它所关联的是整个存在的历史。无家可归正是因为存在的遗忘,存在的遗忘是由形而上学引发的,同时形而上学不断地加深着存在的遗忘和人的无家可归,更为关键的是形而上学最终还隐藏了这一事实。 海德格尔论述人的无家可归的背景其实是尼采的虚无主义。尼采试图克服虚无主义,但是他仍然局限于价值的角度,因此尼采的克服仍然在形而上学的界限之内,尼采作为形而上学的终结和颠倒仍然是形而上学的。因此,海德格尔的问题是很明确的,当他不再从此在角度去思考存在,而是反过来从存在出发来思考时,就出现了存在的历史和历史的天命问题。 海德格尔要问究竟什么是西方之天命的归属?海德格尔所指的西方当然不是地理学的、也不是民族学的,正如他所说是从历史本源的切近处来思考的。但是海德格尔仍然有着鲜明的地缘政治和德意志民族的倾向。 海德格尔注意到荷尔德林比歌德等人更为敏锐地领会到现代性的虚无主义。荷尔德林在德意志民族精神最辉煌的时期,在歌德、席勒的魏玛古典主义的氛围中,在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的思辨哲学氛围中,以及后来的德国浪漫派的精神成就中,敏锐地意识到随着最后一位神基督的离去,整个欧洲的历史已经进入世界之夜。因此,在海德格尔看来,荷尔德林警示着整个欧洲历史的命运,也隐含着欧洲天命的新的开端。 在《形而上学导论》中,海德格尔就倚借荷尔德林对《安提戈涅》的翻译解读著名的第一合唱曲“人颂”。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翻译δεινον这个词。荷尔德林将之译为Ungeheuer,海德格尔将之译为Unheimliche。海德格尔实际上已经在用Unheimliche(无家可归)来重解荷尔德林的Ungeheuer(骇然),已经回应了荷尔德林的悲剧思想。海德格尔说:“我们把unheimlich理解为从‘隐秘的’、‘本乡的’、‘习惯的’、‘熟习的’、‘可靠的’里面跑出来的那个事物。非本乡的就不让我们安于本乡。”[1]由此看来,人是最为无家可归的,虽然他可以拥有领会、言谈和技术等等,但是正因为如此人恰恰是最为无家可归的。 无家可归不仅仅是一个历史的命运,而且也是人在根性上的虚无。海德格尔必须从存在的历史尤其是在虚无主义的无家可归中寻找一个新的开端。藉着荷尔德林,海德格尔重返前苏格拉底哲学,同时试图重新开启一个存在的历史之开端,去重获欧洲历史的天命,去为现代人的无家可归寻找一个诗意居住之家。正是在无家可归的语境中,海德格尔认为荷尔德林为这样的诗意居住提供了一种新的开端的可能性。 海德格尔当然不会在人道主义这种从价值和主体出发的形而上学地基上建立一种伦理学。海德格尔指出在赫拉克利特那里,ethos意味着居留、居住之所。居住首先是一个敞开域的打开,并且正是因为这种敞开人可以与之相归属。在《筑居思》中海德格尔将居住视为必有一死者的存在方式。无论是无家可归状态还是在家状态均是由居住所引发的。海德格尔试图从荷尔德林的诗中找到一种诗意的语言,通过归属于这一蕴含着居住之敞开域的语言,从而为无家可归状态找到一个在家的归家之路。有学者试图建构一种此在的诗学:“我采纳了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的自我观念,首先设定有这样一个自我,接受海德格尔对人类中心主义和人道主义的批判,这样的自我能够被重建于诗意的、泰然让之(Glassenheit)的式样上。”[2] 从海德格尔后期的诗意语言和泰然让之出发,结合海德格尔早期在《存在与时间》中所呈现的自身性的主体,忽略30、40年代世界与大地的争执和元政治的思想,从而提出一种诗意的主体、诗意的此在。这样一条道路让无家可归之人或许可以找到诗意居住的方式。 在海德格尔看来,人的无家可归状态正是由于人颠倒了人和语言的归属关系。诗意的居住就是要让人归属于语言,而不是反过来使语言成为受人支配的工具。人对语言的支配将人驱逐进了无家可归的状态,这与“人颂”中所说的是一致的,正是因为人可以上天入地,正是因为人可以使用工具而取得制胜的强力,才使得人被逐入无家可归之中。而诗意的居住,是一种让居住。作诗,就是一种让居住。让居住敞开了一个无蔽的场域,在这一敞开域中汇聚起天地神人,在天地神人的环舞中相互归属、共属一体。荷尔德林的诗意语言提供了一个四方汇聚的场域,正是在这种四方汇聚的诗意语言中,人的居住才成为可能。 二、命运的本质法则 在海德格尔看来,现代人之所以变得无家可归,是出于存在的历史,那么究竟什么是这一历史的内在吊诡?追随荷尔德林,海德格尔也深入地思考了本己和他异的关系问题。本己和他异构成了真正的古今之争的题旨,这也是命运的本质法则:“为了熟稔于本己之物的缘故而热爱非家乡存在,这乃是命运的本质法则;由于这种命运,诗人便被天命遣送到‘祖国’历史地建基中去了。”[3]本己和他异作为命运的本质法则,直接关联于欧洲的整个命运,海德格尔深深地洞察到惟有在本己之物中才有可能诗意地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