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神仙美学思想初探

作 者:

作者简介:
黄桂秋(1957-),男,广西武鸣人,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民俗学、宗教学硕士生导师,广西 南宁 530001;李尚荣(1986-),福建莆田人,广西师范学院宗教学硕士研究生,广西师范学院政法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1

原文出处:
钦州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在许多人的观念中,仙之“美”应该首先在长生不死,其实不然,从各朝著名仙真高道的生卒年岁,即可窥见一斑;还有观点认为仙之“美”在无所不能,其实不然,从死后才被拉入仙班关羽一例,则无可置疑地否定了这一点。此外,还有人将仙之“美”与“美在上帝”作比,其实二者之美殊异巨大。道教认为仙人乃是由凡人修真而来,既如此,便不难理解所谓“仙格美”,本质上其实还是“人格美”。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3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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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9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8314(2013)01-0082-05

      在东晋道教理论家葛洪明确地告诉我们“仙之可学”之后,人们开始逐渐相信,天界除天神之外还有“人仙”,并且这种仙乃是从人而来的,人可以通过修炼而得道成仙。葛洪是深信仙的存在的,虽然他没有实在的例子可以作为他有效的论据,但从他在使用反证法论证“仙之实有”时那种言之凿凿的气势,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论证的信心。尽管我们无法理解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观点对后世道教理论与实践造成了深远的影响,也对中国文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从此之后,“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1]这种遥远的神迹,不再似真似幻,反而是越来越具备理论上的可能性,越来越逼真,越来越具人性化,东汉刘熙在其所著《释名·释长幼》里说:“老而不死曰仙。”[2]葛洪在《神仙传》中进一步发挥道:“仙人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太阶;或化为鸟兽,浮游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间,则不可识。”[3]即便如此,似乎还是不够,葛洪为了使神仙的面貌更加清晰可触,在《抱朴子内篇》中,他又仿照人间的等级形式,也为仙人设置了等级:“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4]43而且指出,“彭祖言,天上多尊官大神,新仙者位卑,所奉事者非一,但更劳苦,故不足役役於登天,而止人间八百馀年也。又云,古人得仙者,或身生羽翼,变化飞行,失人之本,更受异形,有似雀之为蛤,雉之为蜃,非人道也。人道当食甘旨,服轻暖,通阴阳,处官秩……若委弃妻子,独处山泽,邈然断绝人理,块然与木石为邻,不足多也。”[4]75葛洪把“仙”从神坛上拉了下来,成为了人。仙的传说骤然一变,仙不再是脱离现实生活,超越人情冷暖的神话形象,而是与常人一样要吃饱穿暖、要当官、要娶妻生子的人,差别最多也只是仙能通阴阳、而且绝不抛妻弃子,恪守伦理道德之规约,绝不逾矩。为什么要强调仙与常人无异,但又要比常人守更多约束呢?因为,“为道者救人以危,使免祸,护人疾病,令不枉死,为上功也,俗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欲天仙,立千二百善。若有千一百九十九善,而忽复中行一恶,则尽失前善,乃当复更起善数耳。故善不在大,恶不在小也。……积善事未满,虽服仙药,亦无益也。”[4]76这种认为只有将个人自身修炼与传道济世的社会活动相结合,才能最终修得功德圆满的思想,使“仙”成为了一种既入世又超然于世的理想形象。在葛洪之后,“仙”作为一种理想美人格,从未缺乏追求者。

      不过,尽管仙道理论体系已非常完善,但有一个事实,却非常值得我们思考,在这里,我认为有必要引用一组史料数据来作说明。这组数据,也同时可以用来对“仙格美”这个词语作出更人性化、更合理的解释,仙格美是人格美的提升,而非为神秘幻化之说作辅证。据有本可寻的史料记载,各代著名仙真高道的生卒寿命如下:陈抟(872-989),117岁;张紫阳(984-1082),98岁;石泰(1022-1158),136岁;薛道光(1078-1191),113岁;王重阳(1112-1170),58岁;孙不二(1119-1182),63岁;马丹阳(1123-1183),60岁;谭处端(1123-1185),62岁;郝大通(1140-1212),72岁;王处一(1142-1217),75岁;刘处玄(1147-1203),56岁;丘处机(1148-1227),79岁;赵道坚(1163-1221),58岁;陆西星(1520-1606),86岁;刘一明(1734-1821),87岁;闵一得(1748-1836),88岁;李西月(涵虚)(1806-1856),50岁。如果说真正的仙人,寿命已超过常人,因此造成知其生年者,不知其卒年,或知其长寿者,却不知其生年,以致无人能识,更致无人能信——那么,仙是否存在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信不信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葛洪在驳不信世有仙人的凡俗思想时,说过“凡世人不信仙之可学,不许命之可延者,正以秦皇、汉武求之不获,以少君、栾太为之无验故也。然不可以黔娄、原宪之贫,而谓古无陶朱、猗顿之富。不可以无盐、宿瘤之丑,而谓在昔无南威、西施之美。进趋犹有不达者焉,稼穑犹有不收者焉,商贩或有不利者焉,用兵或有无功者焉,况乎求仙,事之难者,为之者何必皆成哉?彼二君两臣,自可求而不得,或始勤而卒怠,或不遭乎明师,又何足以定天下之无仙乎?”[4]29意即超出人类所知领域的知识,已经不存在有没有,而只存在人们信与不信的问题了。信则有,不信亦不能否认其有,不信只能表明人之不智。“而浅识之徒,拘俗守常,咸曰世间不见仙人,便云天下必无此事。夫目之所曾见,当何足言哉?天地之间,无个之人,其中殊奇,岂遽有限,诣老戴天,而无知其上,终身履地,而莫识其下。形骸,己所自有也,而莫知其心志之所以然焉;寿命,在我者也,而莫知其修短之能至焉。况乎神仙之远理,道德之幽玄,仗其短浅之耳目,以断微妙之有无,岂不悲哉?”[4]22为使此说更具有说服力,葛洪又以二曹、刘向为例:“乃知天下之事,不可尽知,而以臆断之,不可任也。但恨不能绝声色,专心以学长生之道耳。彼二曹学则无书不览,才则一代之英,然初皆谓无,而晚年乃有穷理尽性,其叹息如此。不逮若人者,不信神仙,不足怪也。刘向博学则究微极妙,经深涉远,思理则清澄真伪,研核有无,其所撰《列仙传》,仙人七十有余,诚无其事,妄造何为乎?邃古之事,何可亲见,皆赖记籍传闻于往耳。《列仙传》炳然,其必有矣。然书不出周公之门,事不经仲尼之手,世人终于不信。然则古史所记,一切皆无,何但一事哉?”[4]28-29葛洪此证,无非告诉我们,人可成仙,但并非人人都能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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