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的美学著作《诗学》无疑是不朽之作,它影响了整个西方世界乃至当今世界所有的文艺学者。艾布拉姆斯就曾在《镜与灯》中说道:“单是根据人们对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中那些著名段落所作的一系列阐释,就可以写出一部批判史。”①希腊文明璀璨世界,《诗学》在西方“希腊化”到欧洲“文艺复兴”这段历史期间,经历了漫长的文明流浪与最终的荣耀回归;逍遥学派的继承与保存、阿拉伯“百年翻译运动”(约公元830年至930年)、阿拉伯亚里士多德学派的发展诠释,为《诗学》一路保驾护航,这趟横穿欧亚非纵深几个世纪的文化苦旅成就了这部伟大作品,在与“伪亚里士多德哲学”、“经院哲学”的斗争中完成了“哲学之诗”②的凯歌。 一、《诗学》是怎样流传到阿拉伯的 公元前4世纪,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怀揣着他伟大的军事霸图与文化理想,将文明的火种撒播欧亚非大地,世界进入希腊化时期。而后山川巨变,东西罗马帝国分崩离析导致了文化、语言的重重阻隔。中世纪黑幕降临,西罗马面对蛮族入侵,往昔古典时期文学艺术的成就在普遍覆灭中,行将凋零。公元前一世纪,“逍遥学派”转向文字审定和解释工作,一直延续了很多世纪,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得以保存。“《诗学》和亚里士多德的其它著作遭到同样的命运,曾在地窖沉埋百余年,后经安德罗尼珂整理校订后,得以流传。公元6世纪译成叙利亚文,10世纪译成阿拉伯文。”③阿拉伯的“百年翻译运动”(中世纪阿拉伯帝国开展翻译介绍古希腊和东方科学文化典籍的大规模、有组织的学术活动。)为之后的阿拉伯世界的文化鼎盛孕育着希望。《诗学》也正是在此期间被翻译成阿拉伯文。早期的翻译运动是以新柏拉图主义特色来解释亚里士多德学说的,逍遥学派所主张的,实际上也是以亚里士多德学说为主,夹杂着新柏拉图主义和各种东方哲理的混合物。而在此过程中,基督教徒、拜星教徒、犹太教徒以及少量的穆斯林都一度进行无组织的自由翻译,虽然成果不多,但以得撒的景教徒是亚里士多德主义的传播者则有证可考。直到侯乃恩·伊本·伊斯哈格(曾任智慧馆馆长)的儿子伊斯哈格(亚里士多德著作最伟大的翻译家)将所有的亚里士多德的著作翻译或重译为阿拉伯文,铿迪(首先提倡亚里士多德主义的哲学家)为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作了注释,亚里士多德著作翻译才算得以完成。④公元8世纪到10世纪“阿拉伯亚里士多德学派”产生,《诗学》作为一部重要的理论著作被当时的东方哲人接受,并在此基础上衍发璀璨光芒。 二、《诗学》在阿拉伯 首先是阿拉伯哲学家对《诗学》的接受。中世纪阿拉伯哲学家遵循古希腊罗马的传统,主张模仿是艺术创作的基础。模仿、被感知形象的保存、随意结合被认为是想象的三个功能。⑤法拉比写道:“想象力在感觉和理性之间占有中间的地位,……在心灵的其他力量中,想象力的特点是,它有模仿心灵中保存着的对象的能力……”“如果这是一些由感官感知的对象。”尤其是,当想象力在个别形象中体现着某一共同思想时,“它模仿极其优美的可以感知的对象”,并以“感官感知的、最好的、最完美的对象,如像外貌非常美的东西”的形式来表达它们,或者模仿“不完善的可以感知的对象”,并以“感官感知的最不完美的对象,如像外貌丑陋的东西,去表现它们。”⑥诗歌是中、近东人民所钟爱的传统艺术,因而与诗歌艺术创作有关的美学概念也得到了相当发展。中古伊斯兰诗歌创作风格分为两派:一派承袭了古希腊罗马的、主要是亚里士多德的传统;另一派则以乡土传统为依据。在阐述前一派诗歌风格的特点时,近东学者阿布·巴拉卡特·巴格达迪(?—1035)写道:他们从“词的意义所固有属性”出发,把诗歌同三段论法等量齐观,它们给予心灵的影响是激发感情,“在心灵中唤起同情和厌恶,使心灵偏向于某一种东西和某一种另外的东西感到厌恶”,⑦而不论所说的东西是真还是假。这就是东方逍遥学派对诗歌的一般看法。如,法拉比认为,诗歌的词组“完全是假的”,并把它们同诡辩言论、雄辩言论、辩证言论和表达必然真理的、证据确凿的言论相比。法拉比认为诡辩言论“基本上是假的”,雄辩言论“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辩证言论“基本上是真的”,表达必然真理的言论“绝对是真的”。他认为诗歌表达的东西绝对是假的,因而它们使听众听到的东西不是“谈到的东西”,而是“某种东西的仿制品”,也就是完全由幻想产生出来的形象。法拉比用在感知外界时产生的错觉为例来说明诡辩言论的虚假和诗歌言论的虚假的区别:当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透过天空的浮云观察星星和月亮时,他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也在动,这和诡辩派的欺骗差不多;当一个人在看镜子中照出来的东西当成那件东西本身时,这时他产生了另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和诗歌的语言、模仿的语言毫无二致。⑧ 在法拉比看来,模仿现实或某些共同的想法并对人们的想象产生影响,这就是诗歌艺术与其他形式艺术创作的相似之处。法拉比在《论诗歌艺术的规律》一书中写道:“我们也说,在诗人和艺术家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似。可以说,他们的艺术所使用的素材是各不相同的,但他们的形式、他们的影响、他们的目的则是一样的,或者至少可以说是相似的。其实,诗歌艺术使用的是语言,绘画艺术使用的是色彩;而无论前者还是后者的行动都在于模仿,它们两者的目的都是借助于模仿来影响人们的想象和感觉的。”⑨后来的伊本·西那对古典诗歌的评论是:“诗歌是影响想象的语言,它是由一些具有相同的韵律、长短一样、诗格重复、结尾的字母相似的话语组成的。”⑩伊本·西那在解释“对想象产生的影响”这一术语时指出,这个术语是把诗歌语言同提供知识的言论区别开来的标志。诗歌使心灵领会,感到快乐和惊奇,而不管它是真还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