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何做与美学何为

——从刘纲纪先生的美学研究出发对当前美学研究状况的批判审视

作 者:

作者简介:
霍桂桓,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732 霍桂桓(1963-),男,河北深州人,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哲学与文化研究室”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西安交通大学文化哲学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研究方向为美学、文化哲学、实践哲学、社会哲学、西方美学史等。

原文出处:
党政干部学刊

内容提要:

在祝贺刘纲纪先生八十华诞之际回顾中国当前的美学研究,自然会以刘先生的学术历程和理论建树为借鉴而面临下列问题:当前的中国美学研究究竟是走向了兴旺还是走向了没落?究竟应当如何进行美学研究?美学研究又能够为当今的社会实践和理论建设发挥什么实实在在的作用?实际上,只有真正充分意识到了这些问题的存在及其分量,进而认真对待并解决这些问题,美学研究者才有可能在对自身、对作为哲学分支学科的美学,乃至对美学的研究对象进行系统深入的批判反思和学术定位的基础上,逐步达到学术研究的自觉,从而以扎实的和富有建设性的美学研究方式,通过逐步摸索和建立既具有现实针对性,又具有理论解释力的美学理论体系,使先生对后学的殷切希望真正得到实现。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3 年 01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2)09-0013-09

      在祝贺刘纲纪先生八十华诞之际回顾中国当前的美学研究,并且在此基础上展望其未来的发展道路和走势,无疑是可以以刘先生的学术历程和理论建树为借鉴的。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通过认真面对和深入思考下列问题,得到一个使美学研究有可能真正实现学术自觉的契机:当前的中国美学研究究竟是走向了兴旺还是走向了没落?究竟应当如何进行美学研究?美学研究又能够为当今的社会实践和理论建设发挥什么实实在在的作用?在我看来,虽然这些问题表面上看来兼具耸人听闻和老生常谈的色彩,但毋庸讳言的是,今天的美学研究者只有认真面对、深入思考并且逐步切实解决这些问题,其研究才有达到“学术自觉”的可能,其研究结果才有可能具有鲜明的现实针对性和比较充分的理论解释力,而这显然是以刘先生为杰出代表的老一代美学研究者们所期待的。

      一、当前的美学研究究竟是走向了兴旺还是走向了没落?

      有必要加以明确界定的是,这里所谓“当前的美学研究”,指的是国内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学热”降温之后的美学研究,而不是泛指中国的现当代美学研究;之所以进行这样的限定,并不是不想切合此次研讨会的论题,而是希望进一步明确我们当前所直接面对的研究现状,从而把我们希望强调的、进行哲学上的批判反思的要求更加具体化。另外,这里之所以使用了“兴旺”还是“没落”这样鲜明的对比和颇富刺激性的词语,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出于同样的基本目的——实际上,只要是真正出于公心、以对事不对人的方式进行这样的反思和批判,那么,即使在涉及学术研究之外的情感的时候,“爱之深则责之切”,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在我看来,当前的美学研究实际上根本没有走向兴旺,而是走向了没落!那么,我们在做出这种断定的时候所根据的现实依据和标准究竟是什么呢?

      我认为,以下三个方面的现实依据可以使我们做出这样的断定:

      第一,众所周知,新中国刚刚建立之后不久,中国的美学便在20世纪50年代出现了第一次研究热潮。尽管在今天看来,这场以“美学的研究对象究竟是什么”为最主要的关注焦点,以最终形成了“美在主观派”、“美在客观派”、“美在主客观统一派”和“美在社会实践派”等主要理论流派为结果的美学大讨论,既因为研究者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理论突破而建构出能够得到绝大多数人一致认可的美学理论体系,也由于在当时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美学理论研究,对哲学研究、艺术理论研究和相关的各种实践都没有产生具有明确针对性的重要学术影响,它基本上可以说已经完全淡出了现在的美学研究者的视野;但是,即使如此,其下列主要功绩却是绝对不容抹煞的:它使美学研究从根本上走出了研究者的个人书斋而得到了制度化,使作为哲学分支学科之一的美学拥有了一大批研究者和众多的向往者,从而,使之在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而牢固确立起来的同时,也使得哲学研究的内容更加丰富,领域更加广泛。

      第二,相比较而言,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出现的第二次美学研究热潮,显然取得了更大的进步。这主要体现在:首先,研究者对美学研究对象的探讨和研究不再局限于“美在××”,而是扩展成了主要由美的哲学、审美心理学和艺术社会学构成的,以审美经验为核心的学科群,并且最终形成了以李泽厚、刘纲纪先生为最主要代表的“实践派美学”,从而使作为哲学分支学科的美学的探讨和研究达到了国内学术界迄今仍然难以超越的理论高度;其次,通过以“美学译文丛书”为代表的一大批对国外相关研究成果的翻译和引进,在极大地扩展了研究者的学术视野的同时,为美学研究进一步扩展研究领域、提升学术水平奠定了比较坚实的资料基础;最后,在西方学术界自20世纪以来的“艺术哲学转向”的影响下,国内学术界的艺术哲学研究也开始取得长足的发展,以刘纲纪先生的《艺术哲学》为代表的相关探讨和研究,便已不再拘泥于“照着说”或者“跟着说”,而是初步达到了努力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美学的高度进行“对话”的学术高度。

      第三,如果说上述两个方面的进步主要是通过宏观的鸟瞰而体现出来的,那么,具体就刘纲纪先生的美学研究而言,在我看来,他给我们展示的宝贵理论财富并不仅仅表现在包括《艺术哲学》、《〈周易〉美学》、《中国美学史》在内的十余部具体成果,更加重要的是,这种财富还表现在贯穿于这些具体成果之中的严谨的学风——这不仅包括他对于纯正而深刻的哲学美学研究传统的持守,表现在他从严格的哲学反思态度出发充分地批判吸收当代西方学者的各种研究成果,而且,也表现在他在消化和利用所有这些研究成果而得出自己的研究结论的过程中,既没有“自惭形秽”的卑微心态,也没有“高视阔步”的狂妄之举,而是真正做到了“逐字逐句的讨论推敲”和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美学为基础、以事实为依据的批判扬弃[1]!不再赘言,刘先生在哲学美学、艺术哲学、书法美学、中国美学史等方面取得的所有学术成就,实际上都是从这种严谨的学风出发的。

      如果说仅仅从上面的经验性宏观鸟瞰和具体例证出发,还不足以断定当前的美学研究不是走向了兴旺而是走向了没落的话,那么,我们还可以从更加深刻的学术评价标准出发,简略地审视一下实际情况究竟是不是这样——要而言之,这里的所谓“学术标准”指的是,当前的美学研究究竟还是不是哲学美学意义和层次上的学术研究,究竟在何种程度上是哲学美学意义和层次上的学术研究?在我看来,如果所谓的“美学研究”根本不是在哲学美学意义和层次上进行的对审美活动[2]和审美现象的严格的学术研究,或者说,如果所谓的“美学研究”仅仅是“貌似”哲学美学意义和层次上的学术研究,实质上却具体表现为对哲学研究所必需的严格性、深刻性、系统性和批判反思精神的忽略、放弃和逐渐背离,那么,这样的“美学研究”不是正在走向没落,又能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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