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类型标示假定”与疑问语气的句法标示

作 者:

作者简介:
徐杰(1963-),男,河南永城人,博士,澳门大学社会科学及人文学院副院长,中文系教授,兼任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句法学,汉英比较、语言习得及语言教育;王娟(1983-),女,湖北黄冈人,博士,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句法学与中外语言比较(湖北 武汉 430079)。

原文出处:
语言科学

内容提要:

“句子类型标示假定”的提出对于包括乔姆斯基本人在内的诸多生成语法学家的研究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然而,从更广泛的语言事实来看,“句子类型标示假定”中所蕴含的三个重要论断都是不成立的。该假定不能成立的深层次原因在于把疑问词是否移位和疑问助词的使用与否这两个性质和功能完全不同的语法手段放在同一个平面上进行非此即彼的跨语言类型比较。此外,旨在建立一种仅仅解释特指问句的句子标示类型的做法存在根本性的偏差,更有意义的做法应该是建立一个针对整个疑问语气类型的句法标示跨语言类型。文章认为,人类语言中疑问语气类型在句法上的标示是通过在标句词位置C上使用疑问助词,在屈折范畴位置Ⅰ上使用疑问助词,中心语成分移位至C位置以及在Ⅰ位置上进行句法重叠这四种方式来实现的。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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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句子类型标示假定”及其影响

      Cheng(1991:21—30)在对特指问句进行类型学的研究后指出,一种语言里特指问句中的疑问词移位与否同该语言里是非问句中是否使用疑问助词有着重要的联系。在是非问句中使用疑问助词的语言,通常其特指问句中的疑问词不会发生移位,这样的语言称为“疑问词居家型语言”(wh-in-situ language)。相反,在是非问句中没有使用疑问助词的语言,其特指问句中的疑问词往往会发生移位,这即是“疑问词移位型语言”(wh-movement language)。

      Cheng(1991:34—37)还认为,是非问句使用疑问助词也就意味着特指问句中一定会出现显性的或隐性的疑问助词。换句话说,疑问词居家型语言中的特指问句都会使用显性或隐性的疑问助词。疑问助词的使用和疑问词的移位构成了特指问句的两种形式手段,这两种形式手段的作用正是为了标示特指问句的句子类型,并且这些标示是在句法结构中完成的。此外,推导上的经济性原则(Principle of Economy of Derivation)排除了一种语言会同时使用疑问助词和疑问词的移位这两种方式来标示其特指问句的可能性。因此,特指问句的句子类型标示在语言中呈参数变化,要么是通过疑问助词的使用来实现,要么是通过疑问词的左向移位来实现。Cheng把她的这些观察和总结概括为一个重要的假设,这就是所谓的“句子类型标示假定”(Clausal Typing Hypothesis),具体表述如下(Cheng 1991:29):

      每一种句子类型都需要标示出来。特指问句的标示是通过中心语C位置上的疑问助词,或是疑问词移位至中心语C的标志语位置从而与中心语C本身实现标志语—中心语一致而完成的。

      英语是通过疑问词的移位来标示特指问句句子类型的典型语言。例如:

      

      例(1)中疑问词“what”从动词“see”的补足语位置移位到中心语短语CP的标志语位置,例(2)中的疑问词“who”从IP的标志语位置移到CP的标志语位置。这两例中的疑问词经过移位到达目标地位置后,其自身所携带的[+wh]特征通过标志语—中心语一致性原则传递给了中心语C,从而成功地标示了其所在特指问句的句子类型。在例(2)中,由于疑问词“who”的移动已经完成了标示其特指问句的任务,所以另外一个疑问词“what”则留在原位,不需要进行移位。

      与英语不同的是,一些东亚语言如日语和韩语的特指问句在句末分别使用疑问助词“-ka”,“-ni”来标示其句子类型。①例如:

      (3)Dare-ga kimasu-ka?(日语) (4)Mwa po-ass-ni?(韩语)

      谁-主格来-疑问助词 什么 看见-过去式-疑问助词

      “谁会来?” “你看见了什么?”

      日语和韩语中的这些疑问助词在底层结构中都占据C位置,由于它们已经标示了特指问句,所以句中的疑问词就不再需要移位。除此之外,Cheng(1991:21)还发现其他14种疑问词居家型语言(方言),如印地语(Hindi)、帕劳语(Palauan)、伊拉克阿拉伯语(Iraqi Arabic)、埃及阿拉伯语(Egyptian Arabic)、海湾阿拉伯语(Gulf Arabic)、粤语、纳瓦霍语(Navajo)、帕帕戈语(Papago)、霍皮语(Hopi)、印尼语(Indonesian)、斯瓦希里语(Swahili)、阿姆哈拉语(Amharic)、拉尔地尔语(Lardil)、土耳其语(Turkish)也都使用了显性或隐性的疑问助词来标示特指问句。

      “句子类型标示假定”的提出对随后的生成语法研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句子类型标示假定”体现的是推导的经济性原则:疑问助词的使用和疑问词的移位,一种语言在语法上标示其特指问句语气类型时只能在这二者之中取其一。这就大大地降低了语言规则的复杂性,凸显了语言理论的概括性、简约性和经济性,符合当时生成语法学家在理论上的追求。此外,“句子类型标示假定”将疑问词移位与否跟是否使用疑问助词这两个看似无关的现象联系起来,认为造成特指问句中的疑问词移位与否的是由外部可以察觉的成分,亦即是否有疑问助词来决定,这也符合后来的“最简方案”(minimalist program)中所倡导的“方法的经济性”的精神。Chomsky(1993)提到了这一理论假设。

      除此之外,“句子类型标示假定”还丰富了中心语C的功能。早期的生成语法理论认为句子的中心语是屈折形态I,后来为了解决英语类语言中的疑问句涉及到的助动词移位的终点位置以及主宾语从句的引导词“that”所占据的结构位置问题,设立了另外一个中心语C位置。但是,C在结构树上的功能和内涵比较单薄。“句子类型标示假定”认定,不管是疑问词移位到CP的标志语位置还是疑问助词占据C位置,它们都是借助或是通过中心语C这一位置来将句子的不同类型标示出来,中心语C这一位置变得更加重要起来,还另外承担了标示句子类型的重要功能。这一理论假设也为后来Rizzi(1997)对中心语C位置的功能意义进行详细研究并提出影响至今的“CP分裂假设”(Split CP Hypothesis)提供了部分依据。分解后的CP其中一个专管表达陈述、疑问、虚拟等句子语气类型的功能就应该跟“句子类型标示假定”直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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