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正字”和“俗字”的理解,中日学界有所不同。在日本,《类聚名义抄》等古辞书,多承用《干禄字书》“俗”、“通”、“正”之说。[1]145-165至江户时期,中根元圭氏著《异体字辨》,首创“异体字”术语,随后广而用之。杉本つとむ先生《异体字研究资料集成》煌煌20巨册,集日中俗字研究资料之大成。首卷所附“異体字とは何か”一文,阐述了“异体字”之出典、定义、性质、范围,以及日中“异体字”关系、日本“异体字”发展概略,等等。日本“异体字”范围,既包括颜元孙所指“俗体字”、“通体字”,也包括了“假名”、“省文”、“讹字”、“借字”、“国字”等,与我国学界所论“俗字”范围大致相当。[2]337-391张涌泉先生《汉语俗字研究》指出:“凡是区别于正字的异体字,都可以认为是俗字。俗字可以是简化字,也可以是繁化字,可以是后起字,也可以是古体字。正俗的界限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3]6 日本汉字发展史,既是汉字变异史,也是俗字变迁史。日本直接承用隶变后的“近代汉字”表记本国语言,甚至利用俗字原理创造“平假名”、“片假名”,将“俗字”推向极致。[4]369-393在汉字的变异过程中,既表现为汉字的部分变异,又体现为汉字的整体变异。一方面,继承汉唐俗体字形,同时又不断加工、改造、变异、创新,进而形成形式多样的变体俗字,以及独具风格的“和制异体字”;另一方面,为表达日本特殊概念,利用汉字部件,仿照传统“六书”,创造了许多汉语所无、日本独有的“国字”或“和制汉字”。[5]32-57本文以现行日本汉字即2010年改定《常用汉字表》中的2136个汉字,或2002年日本规格协会制定的10040个JIS汉字为中心,讨论汉字在日本的部分变异,即日本汉字中的汉语俗字及日式异体字。从汉字变异角度,讨论日语中的变体俗字、扩散性俗字、佚存俗字、和制异体字,以及汉语辞书中的回归字,考察日本俗字变迁史,揭示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汉字选择与趋向。这有利于扩大近代汉字研究领域,丰富近代汉字学内涵,推动中日汉字比较研究。 一、回归字 在近代日语新词研究中,往往将全新创造的结构新词称为“和制汉语”,而对于据古汉语对译西方新概念的语义新词,则称之为“侨词回归”或“回归词”。[6]26-27 “回归词”中,有些是日本创制的“国字”,如“腺”、“膵”等,[5]633-695这可称之为“日源外来字”。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计算机技术的不断普及,随着中日韩等汉字信息资源的相互共享,现行日本汉字大量出现于计算机字库,因而也进入了大型汉语字书或国际化汉字词典。
继《中华字海》之后,我国还出版了《汉字标准字典》(辽宁大学出版社,2001年)、《国际标准汉字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年)等。而在判别汉字源流时,遇到许多尴尬之处。以下173字,见于此三辞书,不同地方标注有“见日本《常用汉字表》”或谓之“日本汉字”等。可是,据笔者调查,这些汉字在中国古籍中大多可以找到相同或近似字形。[7]117-165撇开“创字权”不论,单从汉字史角度看,其实暴露了汉字研究的一个薄弱环节,给汉字研究者提出了一个重要课题。我们姑且将这些早见于中国古籍,却因日本至今使用而收录于汉语字书的汉语俗字,称之为“回归字”。例如:
二、变体俗字 透视《常用汉字表》及JIS汉字,可以窥见汉字在日本传承和变异概貌。比较日本常用汉字和我国简化字,其简化字形相同或近似者有73个。根据《简化字溯源》(语文出版社,1997年)《简化字源》(华语教学出版社,1996年)及相关研究,这些字大多出现于古典文献中。例如,“虫、尔、麦、万”见于先秦;“当、盗、号、来、礼、随、堕、状、壮、挟、狭、寝、属、台、与、写”见于秦汉;“断、国、乱、痴、学、誉”见于魏晋南北朝;“宝、寿、庄、参、蚕、尽、双、旧”见于隋唐五代;“辞、独、声、区、担、胆、当、点、炉、党、灯、会、窃、体、条、医、湿、献、昼、装、潜、湾、变、画、称”见于宋辽金元。
显而易见,山田氏仅对照《宋元以来俗字谱》而判断其汉语来源,当然不够;调查13种日本文献,且集中于室町末期,也很有局限。但是,有一点很明白,即日本现行汉字中的新字体,虽然由于政府的颁布上升为“正字”,但大多属于我国的历代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