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不仅是单纯的修辞现象,与人类语言的发展息息相关,而且也是一种认知现象,与人的思维方式和意念演化密不可分。束定芳指出:“隐喻不但是一种语言现象,而且在本质上是人类理解周围世界的一种感知(perceptual)和形成概念(conceptualize)的工具”[1]30。隐喻让我们通过相对具体、结构相对清晰的概念去认知和理解那些相对抽象、缺乏内部结构的概念,是我们理解抽象概念、进行抽象思维的主要途径,在我们认知客观世界中起着主要和决定性的作用。 所谓身体隐喻就是“以身喻物”,即人类把对自己身体的认识所形成的概念域作为源域或喻体,映射到不熟悉的、抽象的事物的靶域或本体上,以此达到认识事物的目的。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人类以心这一重要的身体器官为参照体,与客观世界不断互动和体验,引申出花样繁多的相关义项。本文根据国内外专家学者对概念隐喻理论的前期研究,对“心”词语重新进行界定分析,搭建起若干隐喻框架,阐释“心”词语语义衍生及拓展的认知机制,并通过文献追溯挖掘出深层固有的中国古典哲学成因。 一、汉语中“心”隐喻义群网络的拓展路径 作为人体器官的重要部分,心脏是生命的发动机,掌握着生命的生杀大权,因此与“心”有关的表达也就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用语当中,而人类也往往通过“心”的结构来组织知识和表征现实。“心”的生理功能是本体特征,而其他功能是源域向靶域投射的结果,因此由于“心”的本义意义域的隐喻扩展与延伸,生成了“心”的衍生意义。 (一)生理性基本义 “心”即心脏,在现代医学中是生理学名词,是高等动物身体内推动血液循环的器官,体积与自身拳头相当,其内部有储血的空腔。汉字“心”早在金文中就已出现,其字形为“
”,呈心脏之形。东汉文字学家许慎的《说文解字》载:心,人心,吐藏,在身之中,象形。博士说以为火藏。《吕氏春秋》按:心,在肺之下,膈膜之上,着脊第五椎。形如莲蕊,上有四系,以通四脏。心外有赤黄裹脂,谓之心包络。其祀中溜,祭先心。《汉语大词典》对“心”的界定为:“人和脊椎动物体内推动血液循环的肌性器官。”[2]医学名词中常用于表达与心脏关联的器官有:心系、心脾、心耳、心室(左侧为“左心室”,右侧为“右心室”)、心尖等。同时还有不少表述心脏功能的专名,如心律、心率、心音等,或表达心脏功能异常的术语,如心律失常、心律紊乱、心悸等。 (二)外观隐喻 人的心脏大如本人的拳头,外形像桃子,位于横膈之上、两肺间而偏左。随着医学的发展,人们对心脏的物理属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心的形状特性映射到具体事物上,两者通过外观的相似性获得联系,从而达到人对具体事物的充分描述与理解,如心形钻石、心形项链、心形耳环、心形银盘、红心纸牌等。 (三)地位隐喻 “心”居于人身体的中央,而“中”在中国古人看来是统治者的位置,居中者具有统率的身份。人者,天地万物之心也。心者,天地万物之主也。《王明阳集·答季明德》由于“心”在人体内部器官占据重要地位,为一身之主宰,因此其在人类心目之中的地位映射到同样具有重要性的社会领域,如重心、中心、核心等。 (四)方位隐喻 以方位维度来观人体,心脏位于人体内部的中间位置,可将心或心的功能比做物体的“中心地带”或“最重要的位置”。所谓方位隐喻是指一种意象图式隐喻,即以方位概念为源域(source domain),构建其它非方位性的靶域(target domain)。心脏位于胸腔内、左右两肺之间的中纵隔内、约三分之二偏于中线的左侧,基本居中。“心正”则绝无私心杂念,开诚布公、虚怀若谷、坦荡持重,《旧唐书·柳公权传》中有“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的说法;“心歪”则畏首畏尾、投鼠忌器、弄虚作假;“偏心”也难免偏袒一方、唯心武断、有失公允。唐·姚思廉《陈书·傅縡传》记:论中道而执偏心,语忘怀而竞独胜。 (五)容器隐喻 容器隐喻是人们把日常生活中对容器的体验映射到其他语域而形成的隐喻。心是肉体的一部分,是一个储血、供血的腔体,因此具有容器的功用,一般与中空的、有容积的物体有关。也正因为“心”被隐喻为一个容器,所以有心实、心虚、心宽、心窄、心高、心低等表达,仿佛“心”的空间可实,可虚,可宽,可窄,可高,可低,譬如心里充实、虚心接受、心胸狭窄、心宽体胖等。可以“存储”东西,如心满意足、满心欢喜等。可以是房屋,如心房、心室;有门,心门、心扉;有窗,心窗;有坎,心坎;能开,打开心门、敞开心扉;可关,关闭心门、关心,等等,不一而足。 (六)颜色隐喻 健康人的心脏呈红色,因而红色的心代表健康、正常、良好。汉语有红心、丹心、赤心等。“红、丹、赤”的基本义为红色,和“心”黏着于一处,喻指思想的忠诚或对革命事业的坚贞不二,如红心向党、海外赤子、赤诚之心、心红志坚、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留取丹心照汗青等。倘若心脏呈其它颜色,则是不正常的表现。“灰心”是指因失败而丧失勇气或信心。颜色“黑”让人联想到黑暗、阴森恐怖,“心黑”说明心不“健康”,喻为心地险恶或阴险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