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63(2011)06-0005-07 书院是中国读书人围绕着书,开展包括藏书、读书、教书、讲书、教书、著书、校书、刻书等各种活动,进行文化积累、研究、创造与传播的文化教育组织。由唐而历宋元明清,经一千二百余年的发展,得以遍布除今西藏之外的全国所有省区,数量至少有7500所以上,成为读书人文化教育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它为中国教育、学术、文化、出版、藏书等事业的发展,对民俗风情的培植,国民思维习惯、伦常观念的养成等都做出了重大贡献。明代开始,它又走出国门,传到东亚、东南亚各国,甚至欧美地区,为中华文明的传播和当地文化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近代以来,因为新学、西学的加盟,它又成为沟通中西文化的桥梁。而1901年9月14日(农历八月初二)光绪皇帝的一纸诏令,全国至少有1600余所书院改制为大、中、小三级学堂,更使它由古代迈向近现代,得以贯通中国文化教育的血脉。书院改制本是一件改写历史的大事,但由于改书院很快就变成了废书院,甚至毁书院,如此重大的事件就在历史的虚无中被稀释幻化,长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站在21世纪的今天,在中华文化复兴的大背景下,对百多年前的书院改制,实有重新观察的必要。 一 戊戌书院改制:短暂尝试与快速失败 从书院到学堂,论其实施,经由19世纪末戊戌维新和20世纪初晚清新政两个阶段始得实行。 戊戌书院改制的设计者是康有为,纵观其《请饬各省改书院淫祠为学堂折》,要点有三,一是“愚而无学,坐受凌辱”,中国“欲富强之自立,必广建学校,由国而遍及于乡”,普及教育,由士而“下逮于民”。二是改书院为学堂是其快速变法求强方略之一。所谓“泰西变法三百年而强,日本变法三十年而强,我中国之地大民众,若能大变法,三年而立。欲使三年而立,必使全国四万万之民皆出于学,而后智开而才足。”而“兴学至速之法”,“莫若因省府州县乡邑公私现有之书院、义学、社学、学塾,皆改为兼习中西之学校。”三是“上法三代,旁采泰西”,以“省会之大书院为高等学,府州县之书院为中等学,义学、社学为小学”,“饬下各直省督抚施行,严课地方官”,“限两月报明”办理,“违者劾其一二”,意在快速建立高、中、小三级近代学校体系,实现“人人知学,学堂遍地,非独教化易成,士人之才众多,亦且风气遍开,农工商兵之学亦盛”的理想局面。①康氏所奏完全被光绪皇帝采用,七天之后(五月二十三日),即颁布上谕,限令两个月之内,将全国各书院改为兼习中学、西学之高等学、中等学、小学。 改制令下,各地奉旨执行,是为戊戌书院改制。惟其时维新政令日出,应接不暇,地方或以书院为不急之务多有视为具文者,而朝廷也似乎忘记限令二月之约,再加改制不及百日,即随太后政变(八月初六日)而告停止,改制成效甚微,全国各省书院改为学堂者仅能辑录二十余所。 事实上,反对改制的声音从未停止过。在改制令推行的六月份,曾廉应召上封事时就说:“学堂之与书院,犹多之与夥,小之与鲜,名殊而实一也。夫果征事实,何必尽改学堂?如果属虚名,何必尽废书院?”②戊戌维新失败之后,反对之声日高,八月二十九日,黄仁济就提出“即京师新建大学堂亦宜改为京都大书院以为倡,率凡各省府厅州县已有书院训课者,扩充而推广之,未有书院训课者,速筹赀增设之。”其意在“不必再立学堂名目”,而要将已有学堂一律改为书院。③到九月份,礼部奏请恢复八股取士旧制的同时,又“另片奏各省书院请照旧办理,停罢学堂。”九月三十日,西太后准其所奏,下达《申明旧制懿旨》,其称: 书院之设,原以讲求实学,并非专尚训诂词章,凡天文、舆地、兵法、算学等经世之务,皆儒生分内之事,学堂所学亦不外乎此,是书院之与学堂,名异实同,本不必定须更改。现在时势艰难,尤应切实讲求,不得谓一切有用之学非书院所当有事也。将此通谕知之。④ 至此,戊戌书院改制之举被宣布彻底否定。值得注意的是,否定的理由锁定在书院与学堂的名实之间,以其“名异实同,本不必定须更改”。如此从技术层面解说,似乎过于牵强,它既掩盖了代表圣人之道的“正学”与乱圣人之道的“西学”之间的学术矛盾与斗争,更淡化了政治权力争斗的残酷与血腥。实际上,我们从曾廉的反对声中就明显地感知到,书院改制已经由文化教育改革脱轨变成了政治斗争,其称:“书院不废,学堂不行,不足以标异新政,且非移易耳目,恐不能以西学鼓簧天下也。臣愚以为今天下之患,莫大于以西学乱圣人之道,隳忠孝之常经,趋功利之小得,骎骎乎为西人导其先路,而率中国以迎之,此臣所尤夙夜怵心者也。”而所谓“君子不齿”、“此辈辄敢大言”,“杂取老、墨、释、耶之支说,非尧舜,薄汤武,陋周孔,肆其雄谈以惊庸众”等等,充满了火药味,已然尽是斗争哲学的政治语言。 为了防止书院改制脱轨于政治太远,倾向革新的实力派人物两江总督刘坤一于当年十月初三日(1898.11.16)上《书院学堂并行以广造就折》,认为礼部之所以奏请恢复旧制,是“因前议将书院改为学堂,故请书院照旧办理,停罢学堂,非谓书院之外不应另有学堂也”。虽然“书院与学堂诚如懿旨名异实同”,但“若有学堂以相观摩,可辅书院之所不逮,未始非补偏救弊之道”。因此,他主张“书院不必改,学堂不必停,兼收并蓄,以广造就而育真才”,试图停息政治争论,而力保学制改革成果。然而,政论一旦开启,要想平息则非易事,时务学堂改为求实书院一事,即其典型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