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意向性的唤起与“兴”作为教育的技艺

———种教育现象学的探究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铁芳,湖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刘铁芳(1969—),男,湖南桃江人,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教育基本理论、大学教育研究。

原文出处:
高等教育研究

内容提要:

教育意向性是个体进入教育情境之中的态度,即个体以何种姿态进入教育情境及其所涉及的诸种事物。教育意向性的开启也就是个体之身体、生命的唤起,即唤起个体身心转向,进入与世界、与教育事物的意向性结构之中,唤起个体“欢乐地看一世界”、“欢乐地看一教学事物”。“兴”作为孔子所代表的中国古典教育的核心技艺,其要旨正在于以个体身心的唤起而唤起个体积极的教育意向性结构。“兴”的技艺意在唤起个体的教育意向性之时,给个体教育发生提供一个意义生发的境域,这对于应对当下学校教育乃至儿童发展中严重的厌学、内心虚无等问题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裨补。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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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11)10-0026-12

      一、引言

      随着教育改革的逐渐深入,教育中的问题也逐渐作为公共问题显现出来。近年来,学生课业负担过重、学生厌学等问题越来越多地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与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2000年在全国进行的“中小学学习与发展”大型调查的结果表明,因喜欢学习而上学的小学生仅有8.4%,初中生仅有10.7%,高中生仅有43%。[1]比厌学现象更为极端的是厌世。根据这几年人口统计学的数据分析,我国每年至少有25万人自杀身亡,200万人自杀未遂。在1998年,自杀是我国15-34岁年龄段人群的头号死因,占相应人群死亡总数的19%。从世界各国的通例来看,这个数字呈现明显递增的趋势。[2]反社会行为的出现也是厌世的表现之一。我国未成年人犯罪的低龄化趋势继续发展,未成年人犯罪的高峰年龄是16至17岁,而十四五岁孩子犯罪比例每年都在增长。中国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的统计资料表明,目前,青少年犯罪总数已经占到全国刑事犯罪总数的70%以上,其中十五六岁少年犯罪案件又占到青少年犯罪案件总数的70%以上。近年来,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实施杀人、强奸、抢劫等严重危害社会的犯罪行为日益增多,而且犯罪“盲目性,冲动性,暴力性,模仿性,偶发性”突出。[3]

      留守儿童作为特殊群体,在上述问题上的表现尤为典型。2010年10月6日,新华网记者从中国妇联获悉,目前中国农村留守儿童约有5800万,近三成留守儿童家长外出务工已5年以上。随着父母外出务工时间延长,这些留守儿童中存在着不同程度的亲子教育缺位现象。在这个阶段,他们业已表现出内心封闭、情感冷漠、自卑懦弱、行为孤僻、缺乏爱心和交流的主动性、脾气暴躁、冲动易怒等特点。[4]留守儿童群体中出现的心理疾病、自杀、极端犯罪现象等,也屡屡可见。[5]

      深度地认识当前青少年发展中的核心问题,并且从建设性的视角来弥补他们成长中的缺失,乃是当下紧迫的教育难题,也是社会难题。目前,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大多从现象分析入手,将之归因于心理问题,缺少从个体发生的视角来深度阐发。这些问题归结起来,就是厌学和厌世。厌学,乃是个体身体、生命在学习过程中意义感的缺失,也就是个体身体、生命并没有真实地转向所学之事物,只是被动地承受,“被学习”。而厌世则是个体在周遭生活世界之中意义感的迷失,即个体成长过程中,其身体、生命并没有被充分地唤起,身心并没有真实地转向世界,激发出对世界之爱,他们只是机械地“被成长”,感受不到自我在世界中成长的快乐,孤独、冷漠、空虚、暴戾等由此滋生。厌学与厌世彼此相关,对世界的厌恶与逃离是厌学的基础,而厌学又会进一步加剧个人对世界的逃离和厌恶。

      再来看当下的学校教育实践。我们口头上也在呼吁教育以人为本,教师以生为本,但一到实践中,依然还是根深蒂固地以教师为中心。当下教育实践的重心依然是教师教什么,也就是如何把要教的内容想方设法灌输到学生的头脑之中,而不是如何教,确切地说即如何让教师的教有效地变成学生的学,变成学生积极的自我发展。教育并不是生命唤醒的技艺,而是知识训练的技术。换言之,教育并没有充分地唤起个体对周遭世界的爱与热情,由此而唤起个体置身世界之中的积极的意向,学生只是作为知识灌输的容器,对学的厌恶就成为必然。

      本文试图借鉴现象学的视角,从个体教育意向性出发,把个体教育的发生置于个体如何积极地看到教学事物的关系结构之中,从而把教育实践的重心放在如何以古典诗教中“兴”的技艺来唤起个体的教育意向性,唤起个体身心对当下教育情境的真实参与,让教育的发生置于个体身体、生命的视域之中,由此而促进个体教育意义的生长与生命意义的生成,以在一定程度上裨补当下青少年学生成长过程中因为学业负担过早过重或成长中父母的缺席所导致的厌学、厌世情绪的滋生。不仅如此,作为视角的“兴”还可以让我们重新思考基础教育的基础性功能,即基础教育的基础性正在于以个体早期生命的充分兴发来为青年期的高理智化学习提供准备,为成年期个体创造力的进发提供基础,以避免当下教育中出现的个人创造力随年龄与学段的上升反而下降的趋势[6];重新思考德育、智育、体育、美育之间的关系,体育、美育相对于德育、智育而言,更具有兴发意义,在当下教育实践中应该强化体育、美育在学校教育中的重要性,凸显当下教育的整体性,避免各学科教学中出现的各自为阵,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当代教育学话语主要沿袭或续接欧美教育学话语系统,中国教育史中的话语并没有被有效地融汇到当下教育学话语体系之中。“教育学在中国的百年历程中,形成对国外教育学翻译、介绍,到述评、编纂、自编等一系列消化吸收的中国范式,并随着吸收对象的更替而多次循环,还视这种循环为发展,中国教育学的发展离‘根’离‘土’来构筑自己的家园,长期保留着‘舶来品’这从降生之日起就带有的‘胎记’。”[7]本文从作为古典教育核心技艺的“兴”的基本内涵出发,试图重新阐释其在当代教育实践中的基础作用,激活“兴”这一古典教育语词在当下的意义,以此作为我们依“土”寻“根”,重新理解古典教育技艺,并促成古典教育话语进入当代教育学话语体系的一个基本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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