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24(2012)02-024-027 “文质”是中国传统美学中一对十分重要的范畴。对文质思想的研究成果不可谓不丰富,但既有成果更多的是将笔墨集中在儒家的文质观上,至于道家的文质思想,尚且只是探究儒家文质思想的一个参照点,遑论道教的文质思想。事实上,道教中人对“文质”也有着深刻而系统的理论阐释。梳理和探析方外之士的文质观,对丰富和充实文质思想,无疑有着积极的意义。 一、“尚质轻文”:《南华真经》注疏群体的文质观及其整体性 文质观是中国传统美学一对基础性范畴。老庄道家明确提到“文质”这一对范畴的是《庄子》。《庄子·缮性》认为“文灭质,博溺心”[1]522外在的文饰若遮蔽了内在的质地,民众就会迷失本性,无法回归其最初的本真状态。《庄子》从“道法自然”的哲学理念出发,反对任何文饰,尊崇质朴归真,在文质观上明确主张“尚质轻文”。 唐代成玄英、宋代陈景元、明代陆西星及程以宁等道教学者都对《南华真经》进行过注解疏通。《庄子》在文质观上“尚质轻文”的审美主张,为成玄英等历代对《南华真经》进行阐释的道教学者所承继。从老庄道家到道教,在文质观上形成了“尚质轻文”的清晰文脉。 唐代著名道教学者成玄英对《庄子》“文灭质,博溺心”一句的解释是:“不知质是文之本,文华则隐灭于素质;博是心之末,博学则没溺于心灵。”[1]554他认为在质与文之间,质处于根本性的地位,过于文饰会掩盖质地。 以此为基础,成玄英极力贬抑雕琢,反对繁文缛节,而主张真实质朴。对《列御寇》“从事华辞,以支为旨”一句,成玄英解释为:“圣迹既彰,令从政任事,情伪辞华,析派分流为意旨也。”[2]652对外在的虚华,他是持一种反对态度的。他说:“去华,故美恬淡。”[2]407从这一观点出发,他认为不同的作品形式,应该有与其形式相适应的内容。他说:“夫《诗》道情志,《书》道世事,《礼》道心行,《乐》道和适,《易》明卦兆,通达阴阳,《春秋》褒贬,定其名分。”[2]641并且,他对交流表达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内容清新意蕴深远。在《说剑》一文中,他认为庄子之所以能让赵文王动心,关键是庄子表情达意时“词旨清远”。[2]641 对《渔父》“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一句,成玄英的解释是“节文之礼,世俗为之;真实之性,禀乎大素,自然而然,故不可改易也。”[2]646成玄英认为“礼”这种表面的文饰,世俗之人才比较看重,而修道者注重的是真实质朴的本性。 宋代道教学者陈景元虽未对《庄子》“文灭质”原文进行直接阐释,但他无疑受到了成玄英的影响,认为强调知识而不讲德性,无异于尚文去质:“无德而有知,尚文去质也。”[3]1124字里行间无疑蕴含着对尚文去质的贬抑。 明代陆西星、程以宁受成玄英、陈景元等人的影响,认为外在文饰会导致人真性的迷失,从而主张“尚质轻文”。对上引《庄子》原文,陆西星进行了大段的阐释:“知不足以定天下,而又益之以文博,文则灭质,博则溺心。于是乎,始有偏行之礼乐,争逐于末,而忘其本。是以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而复其初。盖至是而世与道交相丧矣。”[4]145尽管陆西星的阐释有点复杂,但与《庄子》“文灭质”原意一脉相承。 程以宁《南华真经》注疏在对《庄子》“文灭质”的阐释上,也基本上是沿用《庄子》原文:“用其知不足,又附益之以礼乐,以文灭质,以博溺心,争逐于末,而忘其本。是以无以反性而复其初。”[4]388程以宁认为如果外在文饰遮蔽了内在质朴,则无法回归到最初的本真之性。而且在文质关系上,他认为只要真正彻底实现了“质”,真正做到了“大质”,就会有大文、至文出现。他说:“静则不动矣,而能使群动。故无为而尊,朴素而无文矣,而至文者出,故莫与争美。”[4]371对《庄子·天道》“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故礼仪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文句,程以宁也以文质互替思想进行了阐释:“今吾试按齐楚吴燕之歌异转而皆乐,九夷哭殊其声而皆悲,是以圣人因时致宜为民理,故伏羲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夏质而不文,周文而不质,古之法起可行于今,今之法,可膠于古乎?”[4]379程以宁认为夏代与周代,文质相替。 应该说,成玄英、陈景元、陆西星、程以宁四人对文与质的理解和阐述,各家观点不完全雷同,而且论述的深浅和详略也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归属于道教文化这个场域,而且后来者都从前人处吸取了思想养分。因此,在传承道家文化的过程中,他们在“道法自然”的哲学基础上,主张“尚质轻文”,从而在文质观上形成了一个整体,呈现出同质性。 二、儒家文质观的整体性及与道家文质观的扞格 毋庸置疑,对文质观论述得最早最全面的,当然非儒家莫属。儒家经由文质论人而后论史,最后将文质观引入到文学领域,儒家文质观“经历了一个由伦理哲学、历史哲学到文化哲学的历史发展,最后才进入文学领域。”[5] 以文质来论历史进程的记载,最早见于《礼记·表记》:“虞、夏之质,殷、周之文至矣。虞、夏之文,不胜其质。殷、周之质,不胜其文。”儒家这一思想为汉代董仲舒所承继,他认为社会生活的更替说到底就是文质递变的过程,一个时期若过于尚文,必有另一时期以质补救。他在《三代改制质文》云:“王者之制,一商一夏,一质一文。商质者主天,夏文者主地,春秋主人。”[6]儒家不但用“文质”论历史更替,而且也用“文质”来论人品修养。最早用文质来论人修养的,是孔子。《论语·雍也》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儒家从成人伦、美风俗的社会理想出发,主张通过礼乐诗教等方式,使人文质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