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2)02-0053-07 一、丑何以能具有审美意义 所谓化现实生活中之丑为艺术之美,当然不是指把丑本身变成美。化丑为美如何可能的问题实际上是指丑之所以能具有审美意义的关键何在?衬托说认为,丑作为美的对照物,能更好地衬托美之为美。此说过于肤浅,兹不具论。一般比较认可的说法,第一是认为现实生活中本来就有丑的东西,艺术作品中的丑表现了“生活的本来面目”,故有审美意义。此说如果仅仅这么简单,那我们也可以简单化地质疑:用照相机拍下现实生活中的丑,难道不更能显示“生活的本来面目”吗?此种简单说法显然未中肯綮。第二是此说的更深层的说法,认为经过艺术家作审美化处理之后的丑,不是对现实生活中丑的形象的简单模仿,而是通过艺术家的创造性想象力,发掘了现实生活中更深层的内蕴。此种内蕴仍然是“生活中的本来面目”,但不是这“本来面目”的表面,而是其内在的深处。梵·高说他那幅《吃土豆的人》是“从农民生活的深处发掘出来的”“一幅真正的农民画”,就说明了此种丑的审美价值。还有第三种说法,认为现实生活中丑的东西,比起美的东西来,更具有个性——特征,经过艺术家作审美处理之后的丑,突显了此种个性——特征(而不是突显同一类型的共性),从而显现了更真实的东西,因为个性总比共性更真实,丑由此化为美。法国雕塑家罗丹明确地持这种看法。第四种说法认为,艺术家在对现实生活中的丑作审美处理时,尽管其内容本身为丑,但艺术家凭借自己的创造力,在色彩、线条、语言等等方面所创造的形式美具有审美价值。 我想在我的“万物不同而相通”的“新的万物一体”观的基础上,将这些说法加以延伸、深化,以回答丑何以能具有审美意义的问题。 万物不同而相通,从而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这是我的美学思想的一个本体论前提。在此前提下,我以为人生是美与丑两个不同因素相互结合、相互融通的有机整体。没有纯粹的美,也没有纯粹的丑,二者在现实生活中从来相互渗透。但美是人生积极的、正的方面,丑是其消极的、负的方面,丑是对人生正常类型的歪曲;人性总是倾于高扬美而隐避丑,因此在人的现实生活这一有机整体中,美处于显现的地位,丑处于隐蔽的地位。这也就是现实的人一般都爱以美来掩饰丑的原因。而艺术家在创作以丑为题材的美的作品时,则深入人生现实的里层,发掘其中丑的因素以及美如何超越丑的过程,这就从现实生活中的丑转化到了艺术之美。 这里的关键有二:一是艺术家的创造力——想象力。日常生活中的丑是与美对立的,给人以单纯的不愉快感。艺术家凭借自己的创造力——想象力,把人生中隐蔽的东西——丑,置于直观中,使之与显现的东西——美,合而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让鉴赏者洞察到丑与美的错综交织,既能看到丑,又能从中体悟到美。艺术家的创造力——想象力,当然还表现在他从事此种审美处理时要强化人生中的某些方面,淡化其中另外一些方面,以及撇开普遍性(共性)、突出个体性等等,艺术家所创造的艺术品之真实,比现实更真实。艺术家在从事审美处理时所表现的创造力——想象力,说明从现实生活之丑到艺术之美的转化,是人的自由本质——主体性即创造力的表现,此种转化正是我所强调的“美在自由”的美学观点的一个例证。 关键之二在于生活之丑转化为艺术之美所带给人的愉悦之感。现实生活之丑给人的不愉快感(“痛感”)在转化为艺术之美以后所给人的愉悦之感,来自(1)鉴赏者对艺术品所表现的人生隐蔽方面与显现方面的有机整体的无尽深思与体悟。例如罗丹的作品《欧米哀尔》就是一个人生隐蔽方面之显现于直观的显隐一体的画面,鉴赏者通过显现的画面,可以深思、体悟到人生如何由年轻貌美到年老色衰的沧桑,从而产生一种“感叹”之情。这种通过画面之显现方面而深思、体悟到人生隐蔽方面的“感叹”之情,就是一种审美的愉悦。但此种愉悦不同于一般优美作品所带给人的愉悦,因为这里渗透着现实生活中的丑所带给人的不愉快感。英国美学史家李斯托威尔(Earlof Listowel)称生活之丑转化为艺术之美以后所给人的愉悦为“一种带有苦味的愉悦”。我认为罗丹的《欧米哀尔》所带给人的审美愉悦就是“一种带有苦味的愉悦”。这里更值得注意的是,此种审美愉悦是人生的一种自由之境。生活现实中的丑就是丑,给人以不愉快感,是对人的一种限制、束缚。但在此丑转化为艺术之美以后,鉴赏者则在丑与美合一、隐蔽与显现合一的“一体”之中,体悟到了一种彼此互不限隔、美丑相互渗透的自由。这一点也正可以说明我所讲的“美的自由”的含义。而且,“苦味的愉悦”更增加了和深化了人生自由之境的内涵。由丑转化为艺术美所给人的愉悦之感,还可以来自(2)艺术家所创造的形式美。此种艺术作品,其题材虽丑,但艺术家在作审美处理时所用的形式,如画家所画的线条、色彩、构图,诗人所用的诗意语言,演员的演技等等,则具有形式美,使鉴赏者感到愉悦。形式美虽是浅层次的美,但正如我在其他文章中已经论述过的那样,也表现了人的自由本质。而且,这里的形式美也不同于一般优美之形式美,因为此种形式美与丑的内容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所以鉴赏者对这种形式美所感到的审美愉悦也是带有苦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