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841(2011)04-0173-08 一、引言 1960年代以来,环境美学在西方学界兴起。1966年罗纳德·赫普本(Ronald Hepburn)发表其开拓之作《当代美学及其对自然美的忽略》,该文被认为对于环境美学的发展具有奠基意义,在此文发表之前,“该主题在20世纪哲学美学中几乎不存在”[1]。2004年卡尔松(Allen Carson)和伯林特(Arnold Berleant)合编的《自然环境的美学》(The Aesthetics of Natural Environments)出版。国内学界对环境美学往往存在着一个误解,以为环境美学主要关注的是自然环境的美学问题。2007年,卡尔松和伯林特合编的《人文环境的美学》(The Aesthetics of Human Environments)出版,在该书“导言”中,编者明确指出:“在本册编辑的关于人文环境的审美欣赏的论文,是作为我们早些时候编辑的《自然环境的美学》的姊妹集出版的。”那么,为什么要出版该书呢?编者说,因为“环境研究已经很清楚,我们不大可能找到不受人类活动影响的地方,现在地球表面已经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真正的荒野地区”[2]。 这里涉及的是环境美学的一个基本问题,即对环境概念的理解。和国内生态美学通常理解的环境不同,环境美学所说的环境,主要是人文环境而非自然环境,因为我们所面对的地球表面,绝大部分是人类改造过或是受到过人类活动影响的环境,这些环境的核心部分是城市、乡村、工厂、牧场等人类居住和活动地域所形成的独特景观。合乎逻辑的结论是,环境美学研究的内容当然包括对自然环境的审美欣赏,但更重要的是人文环境的审美欣赏。在人类居住和活动影响所及的人文环境中,城市环境具有头等重要的意义,城市景观及其审美欣赏,值得引起我们特别关注,城市景观美学是人文环境美学的核心组成部分。 城市并非现代现象,而是与人类文明史相伴,“古代几大文明都有其代表性的伟大城市,但其主体并非城市,城市文明至多可说是被汪洋大海的农业文明包围的孤岛”[3],工业革命标志着人类历史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导致世界范围的城市化,大量人口向城市集中,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城市迅速成为文明主体,城市不仅是人们经济、政治和社会生活的中心,被看作人类文明的标志,而且城市化的程度被认为是衡量一个国家和地区社会组织程度和管理水平的重要标志,城市化是人类进步必然要经历的过程。20世纪初期全世界约1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里,1975年这个数字达到37.8%,1995年达到45.3%,2006年约半数人口居住在城市,2030年这个数字将超过60%[4]。 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不同之处在于,发达国家的城市化程度普遍较高;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相同之处在于,发展中国家正在经历着发达国家曾经经历过的城市化进程。“都市化是工业革命的结果,也是现代化的一种标志。在欧美发达国家,城市居民约占70%~80%,即使那些非城市人口,也受着城市的强烈影响。今天,第三世界的现代化,也是一个都市化的过程。”[5]城市化是现代化发展的必由之路,中国作为正在崛起的发展中国家,其辽阔的领土和庞大的人口处于快速城市化的过程中,中国的城市化目前只有30%多一点,13亿人口中,有近9亿人口居住在农村。而中国现代化农业所需要的农民,最多也就1亿。此外,我国的人口数量会在本世纪中叶达到最高峰,有15亿左右,这就意味着在今后几十年内,我国会有10亿左右人口要从农村迁入城市。 这导致中国城市急剧膨胀,其空间环境和物质形态都产生了极大的变化,居住、就业、环境等诸多问题相继产生,其中有一个紧迫问题,因处于美学和城市理论等学科的交叉点而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这就是城市外观的显著变化而需要我们致力于建设的城市景观美学,这已经成为我们当今学术研究中亟待填补的学术空白。根据笔者在CNKI学术期刊网和雅虎、百度等中文网页和雅虎英文网页检索的结果,以“城市景观美学”为题的相关论著尚不多见,这与当今中国快速城市化的态势极不适应。随着中国社会摆脱普遍贫困化并经温饱社会步入小康社会之后,由于中国城市发展的现实需求,人们要求城市从宜居转向安居和乐居,从过去的功能型城市向着审美型城市转型,城市景观美学的重要价值日渐凸显,发展前景日趋广阔,其基本理论的探索和建构已经提上了当今中国美学建设的议事日程。 二、从实用走向审美 城市是人类改造自然的成果,是人文环境的核心。从生态学的观点来看,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城市建设必须面对的,人文环境与自然环境的矛盾贯穿城市建设始终。从美学的观点看,如何评估城市环境本身,如何处理人文环境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两者是对立的吗?能否从对立达到和谐?这是城市景观美学必须考虑的基本理论前提。近年来国内生态环境恶化招致日益广泛的批评,从这样的现实语境出发,国内生态美学研究往往致力于阐发老庄“无为”思想的现代意义,形成了一种渐趋定型化的观念,即所谓“自然本真化”,主张人类对自然界的态度从顺其自然始,到不要人为地加以干预终,结论是人类的实践活动对自然环境必定是有害的。 这种理解建立在对西方环境美学和生态学思想误解的基础上,与卡尔森和柏林特的观点也不吻合。就环境美学角度而言,人类的活动也参加了环境多样性的创造[2],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沉甸甸的麦穗、牧场上雪白的羊群、碧波荡漾的颐和园、北海公园的白塔,都是人类创造环境美的多样性的确证。甚至从生态学角度来看,自然没有也不可能提供人类所需要的东西,只有通过人类的实践活动才能达到人与自然的最终和谐。从世界范围来看,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国家既有漫长的文明史,又被视为全球环境保护的理想地区,因而具有特别的典范意义。美国学者杜博斯(Rene Dubos)以法国为例阐述了这个问题:“法兰西岛大区的农业区域位于巴黎以北,人类从石器时代晚期就居住在这里,并给这里带来了深刻的变化。在有人类居住之前,这个地区尽是森林和沼泽;若不是人类的到来,这里仍是一片蛮荒。在人类的影响下,这里已经变成了生机勃勃的农田,经过改造的森林和河流、公园、园地、村庄与城镇。虽然历经战火及其他纷扰,该地区一直保持着生态上的多样性。同时,该地区也一直很富庶。从人类的角度看,该地区是越变越好的。较之一直让这个地区处于蛮荒状态,今天的一切对大多数人而言不仅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感觉上也更好。法兰西岛大区是揭示人与地球相互关系的一个很典型的例子。该地区的历史发展证明了人类能够深刻地改变地球的表面而又不破坏地球。事实上,人类在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中能够创造新的、持久的生态价值。”[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