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01; 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1)06-0160-07 中国美学以“诚”为基元范畴,认为“诚”是生命本真的呈现,“不诚无物”标举“诚”的澄明与审美域的构成;指出,人的作为,不能违背心性之自然,因为人的本性是“诚”。中国哲人在对“诚”的本然之真进行表述时,认为“圣人皆孩之”,婴孩之性就是自然之性、本然之性,就是“诚”。“诚”乃是人自然本真的心性,人的自然心性与事物的自然状态是一致的,所以,人本真的自然心性就是一种“诚”之域。基于此,中国美学追求“自诚明”,认为“诚者自成”[1]。就美学意义看,“自诚明”、“诚者自成”之“诚”都是指人的心性的美,也即“诚”之审美域。这种“诚”之域是心性的本真体现,“诚”之域就是自然之域,至真、至朴之审美域,也即“不矜其真”、“不徇于外”之域。人之心性原本为“诚”,不因外物之改变,而变化其真心本性。“自诚明”、“诚者自成”即还原原初之“诚”之本心本性,也即守真、抱朴、自成。 (一) 作为美学范畴,“诚”的义域为“真实无妄”和“诚真实在”。这应该是“诚”的原初语义域。《说文》云:“诚,信也。”“诚”和“信”可以互训,所以,《说文》又云:“信者,诚也。”朱熹解释说:“诚,实也。”[2]又说:“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3]“本然”即自然、本真与自是、天性、天分。可见,“诚”的原初义就是真心、本心、本性。因此,就美学意义,“诚”可以从价值美学上升为纯粹美学。这样,“诚”就是人本然之心、本然之性,就是人的本心本性、原初的审美自明域。就这种纯粹美学意义层看,“诚”又涉及宇宙间包括人在内的万事万物的生成问题。“诚”不仅是“天之道”,而且亦为人之本心本性,故而人应当还原自有本性,如其本来所是。戴震解释说:“诚,实也。……善之端不可胜数,举仁义礼三者而善备矣;德性之美不可胜数,举智仁勇三者而德备矣。曰善,曰德,尽其实之谓诚。”[4]“诚”既是人本然之诚心绽放生成的原初,是生成宇宙间实在真切之万事万物的原初域,也就是生成宇宙间万有一切的纯粹原初本原“道”的本性呈现。可以说,正是在此意义层面,《中庸》指出:“诚者,物之终始。”[5]宇宙万物皆生成于“诚”。“诚”的呈现如天地之无私,生育万物而不求报,只是自然而然,因此“不诚无物”。对此,《中庸》又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之域为“天人合一”,为天与人之间的互动。“诚”生“天”生“地”,既是“天之道”,又是“人之道”,为宇宙间万事万物生成与构成的原初。即如周敦颐所指出的:“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6]“诚”是天地万物发生构成的“资始”与源头,亦即天地万物化生化合固有之自在本然属性,作用于“乾道变化”,使宇宙万物“各正性命”。对此,张载也指出:“天所以长久不已之道,乃所谓诚。”[7]又指出:“义命合一存乎理,仁智合一存乎圣,动静合一存乎神,阴阳合一存乎道,性与天道合一存乎诚。”[8]“性”与“天道”的合一之所以原本于“诚”,在于“诚”原本就发自于天、指向人的天人统一之“道”,而所谓“道”也是天人合一之“道”。“诚”之所以实现天与人的合一,是因为“诚”就是天所以长久不已之“道”,也就是神化不已、聚散不已的“道”。这一为宇宙万物原初之“道”,是“不得已而然”,真实无妄的。真实无妄就是“诚”,也就是“道”的本性。“诚”之本是天之道与天之自然属性,因而从“道”来看,“诚”也就表征为“四时行,百物生”,表征为“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岁成”,所以说,“性与天道不见乎小大之别”[9]。胡宏也说:“天道至诚,故无息;人道主敬,所以求合乎天也。”[10]朱熹说:“诚是自然底实,信是人做底实。故曰:诚者,天之道。”[11]陈献章也说:“夫天地之大,万物之富,何以为之也?一诚所为也。盖有此诚,斯有此物,则有此物,必有此诚。”[12]宇宙万物的化生化成,都基于“诚”,“资始”于“诚”。就生成“天”、“人”,即宇宙自然的“道”而言,其本性自由、自在,自然、天成,生天育地,长养万物。因此,可以说“道”本性就是“诚”。就人而言,“诚”乃人之本然,为自然之真我,本源之心。人依天地之道而顺其法则以修身合道,是其所是、自其所自、存其所存、道其自道,所以说“诚”为“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13]。“诚”为“人道”,是人以及人类社会生成的本性与原初域。 对原初自然心性的还原是中国哲人推崇“诚”的根本意旨。人不能因外物而失去了自身的一般本性,中国哲人目睹社会种种现实,意识到了保持人的自然心性的“诚”的重要性,树立了追求至真、至诚之审美域的审美最高诉求。“诚”之域最能直接体现人的自然之性、生命之真。中国哲人把“诚”作为人的本真,强调对生命本真的还原。人的本心本性是纯真的,还原生命的原始天真、自然任性。这就是中国哲人所说的“自诚明”的“诚”之域。应该说,“自诚明”、“诚者自成”这种对至真、至诚审美域的推崇是中国哲人在经受了喧嚣的纷扰之后所追求的最高生命之域的生动体现。 就美学意义而言,作为存在者,人必须通过“自诚明”,澄明被遮蔽的本真、本我,道其所道、是其所是、自其所自、诚其所诚,从而,在审美活动中才可能还原人的本真,于原始天真、自然任性、淡泊柔和中达成“诚”的审美自由域。《中庸》说:“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自诚明”,即本性诚明,“诚”是人与物已然有之的,是“天质之朴”,是人的本心本性。《中庸》又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人性得之“天命”,乃“天命”使然,人性与“天命”有一致性,因此,率此“性”而行则可近于“道”。而此“性”就是“诚”。二程解释说:“天只以生为道,继此生理,即是善也。”[14]“万物各有成性存在,亦是生生不已之意,天只是以生为道。”[15]所以《周易·彖传》云:“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生”就是自然万物的本性,天只以生为道,生生不已的永恒生命精神就是“诚”,也就是美。“道”生天育地,化养构成万物,皆以自然至诚之真意而演化,人是万物中最有灵性的,人有知有识,故能修道、行道、悟道、体道、得道。道由人显,道乃人的生命之本,是一切生命和存在的源泉,是一切变化中永恒不变的因子,普遍地存在于宇宙万物包括人的生命和生活中。人在道中,道在人中;人不离道,道不远人,道就在我们的生命和生活中,是不可以须臾而离的。而“道”就是“诚”。自然之“道”依其真诚不变的运化,成育万物,从始至终无为而秩序不乱,故曰“诚者物之终始”。假如自然之“道”失去“诚”,五行失调,阴阳无序,则星体运行迟速不定,轨迹莫测,就不会有四季运行,昼夜交替,就会寒热无度,草木不生,就不会有人类世界的存在和发展,故《中庸》认为“不诚无物”。因此,中国美学所论之“诚”,并不是形而下的、某一行为的诚实。而是上升到形上的高度,为宇宙自然与人自身的本真呈现。中国美学推崇“诚”,认为“诚”是人的本心本性,为人的原初审美域。并且,作为原初审美域,“诚”是自明的,是人本心、本性的自然呈现,是没有任何他者意义的坦诚。犹如自然天道造化万物而丝毫没有有为的做作。人的本性本心,即“诚”的自明,其意义还在于照亮宇宙间的万事万物,所以《中庸》说:“诚者,非自成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对此,朱熹解释说:“诚虽所以成己,然既有以自成,则自然及物,而道亦行于彼矣。”[16]“诚者自成”,以真诚之道完成自己的身心修养就是“仁”,使万物得到生成与发展就是“智”。“仁”和“智”是人天赋的美的基元。至诚必然是仁德,仁者大人也,明至理,悟真宗之圣人也。成物,知之化也。诚诚相通乃是明理归源,与自然同体,参天地之育化,焉能不知也。参透天机,至简至易,都是至诚之天性,即生命构成之原初域,在己身之德化,即通畅无碍之显现,故《中庸》曰:“合外内之道也。”可以说,正是在“诚”域上,儒家学者建构了以“仁”为核心的人生美学体系。这也是儒家所提倡的“仁者爱人”,即真诚互爱的仁爱精神在美学上的体现和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