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年前,少帅张学良和夫人赵一荻是如何由重庆到台湾的?一直鲜为人知。近来,海内外各传媒众说纷纭。日前,当时驾机护送张将军一行飞抵台湾的正驾驶飞行员王赐九向笔者追忆了那次亲历的飞行始末—— 1946年11月2日上午8时30分,一驾美制C-47 型军用运输机由重庆九龙坡机场腾空而起,直插云霄,朝东南方向飞去…… 这是一次相当神秘而又至关重要的专机飞行使命。驾驶这架飞机的机长,是国民党航空委员会空运十大队104中队的上尉飞行员王赐九。 1942年,王赐九在黄埔军校17期一总队工兵科毕业后,转入空军航校15期甲班赴美留学,次年学成归国,分派到由援华美军第14航空队司令官陈纳德指挥的中美空军混合团。该团辖两个战斗机大队(装备战斗机百余架)、一个轰炸机大队(装备轰炸机60架),王赐九是轰炸机大队第4中队少尉飞行员。 抗日战争胜利后,陈纳德将军回国创建航空公司,其统辖的第14航空队及中美空军混合团相继解散,所遗飞机及装备均交航空委员会(简称航委)。航委原空运队扩编为空运10大队,王赐九调104 中队任上尉飞行员。中队装备有C-47运输机15架,驻南京明故宫机场, 主要担任航委及国民党中央各部委官员、家属由重庆还都南京的任务。 1946年11月1日, 王赐九驾机刚从南京明故宫机场飞抵重庆九龙坡机场,正在宿舍休息,机场站长来宿舍通知他:“奉上级紧急命令,明天由你任正驾驶,飞专机去台湾桃园机场。明晨八时半准时起飞,不得有任何差错,完成任务后立即回南京复命。”下达任务时,站长的神情格外严肃,说完,他让王赐九完整地复诵一遍后便匆匆离去。 九龙坡机场离重庆市中心约十余公里,三面环山,一面临长江,跑道不足千米,仅能供中、小型运输机起落,其他飞机都使用较远的白市驿机场。第二天早晨8时,王赐九和专机组人员准时进场, 副驾驶是赵连景(王赐九对领航员、通讯员、机械师等人的姓名已记不清了)。机场上没了往日的喧闹,人迹渺无,一架C-47 运输机远离机群停靠在机场的东北角。登机前,站长和一位身穿呢军服未戴军衔的中年军官交谈后,招手把王赐九叫过去,并介绍说:“他是机长王赐九,是最优秀的飞行员。”那位官员听后表示满意。8时20分, 一辆美式吉普车疾驶而来停在专机左侧,从车上走下三男一女,径直上了飞机。王赐九登机时,只见整齐干净的机舱内,右侧放有两个藤箱和被包等简单物品,箱上坐着一位身穿浅蓝色阴丹士林布旗袍、外罩毛线短衫的女士, 年约30余岁,端庄素雅,颇具大家闺秀仪态,她两眼不时朝机外张望,惶惑不安,若有所思;女士身旁是一位40余岁身着藏青色中山服、眉宇间透露着英俊之气的中年男子,不时来回踱步,步履间显示出一股军人气质。他两眼炯炯有神地打量着身穿羊皮茄克飞行服、头戴飞行帽的王赐九,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王赐九与他的目光相遇时,突然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机舱的左侧坐着一个穿旧棉袄的50多岁的老头,好象军中伙夫模样;在老头旁边还站着一个无精打彩、40上下的男子,神情像是侍者。观此情景,王赐九捉摸不透“三男一女”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意识到这是一次极不寻常的飞行。正在满腹疑惑时,王赐九忽闻送机的站长说:“人已到齐。”即刻,那位中年军官攀上舷梯,向王挥手:“起飞吧!”于是,王赐九跨进驾驶舱坐到了正驾驶的位置上,边思索刚才看到的情景,边熟练地开车、滑行、加油门、拉杆,飞机箭一样地斜插长空,朝前飞去。此时,时针正指向8时半。 航行途中,王赐九仍在纳闷:为什么机场不按常规签发运送人员姓名、乘载人数、载物重量的通知单?为什么只由站长一个人前来送行?为什么机场工作人员寥寥无几?为什么专机不还都南京而直航台湾?这位好像在哪见过的英俊男士究竟是谁? 蓦地,王赐九眼前一亮:“呵,想起来了,他就是名扬四海、叱咤风云的少帅张学良,那位女士就是与之患难与共的赵四小姐!”顿时,王赐九周身热血沸腾,这位抗日英雄的事迹早已在军中传遍,军人们对他都由衷敬佩,今天得以和英雄相见,不由地使王赐九在飞行中一直处于心情紧张而又兴奋之中。 专机在重庆起飞时气霾很重,标准的雾都天气,能见度不到两公里,一直在云中或云上飞行,机翼下那连绵不断的云层似波翻浪涌,直到江西遂川,云量才逐渐减少,可见地面星罗棋布的江河湖泊、苍翠巍峨的群山……进入福建上空,已是碧空无云,能见度极佳。过了福州便遥见台湾宝岛。经过5个小时的连续飞行,飞机飞临桃园机场上空。 然而,专机绕场盘旋一周后,桃园机场始终没有显示降落的标志。而最令人担忧的是,此时的风速又超过C-47型飞机降落标准, 加之通讯又失去联络。怎么办?为了保证少帅一行的安全,切实做到万无一失,他与副驾驶商定后,立即呼叫备降的台北机场,幸好取得联系,台北机场允许降落。13时30分左右,飞机安全地在台北机场徐徐降落。 专机刚刚停稳,立即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当王赐九停机后走出驾驶舱时,那位中年军官和“三男一女”早已被拉走了,神速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由于临行前上司有命令不许与乘机者交谈,机组人员与张将军一句话没讲就分别了,这不禁使王赐九怅然若失。 11月3日下午,原班机组人员飞返南京复命, 王赐九满以为这次顺利完成了“特别任务”会受到上司赞许。哪知,他刚下飞机就受到航委作战处陈处长的训斥:“为什么不遵照命令在桃园机场降落,而擅自改飞台北?”待王赐九将实情陈述后,姓陈的处长又向他狠盯了几眼,接着又声色俱厉地警告说:“对这次飞行,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否则杀你的头!”说罢,很不耐烦地挥手叫王离去。 这次送张学良将军一行由重庆转移台湾的秘密行动,是张将军被囚禁10年之后,蒋介石将他骗离大陆,押往一个他从未去过的陌生孤岛。出于当时的情势,在漫长的岁月里,王赐九当然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当儿戏,对这次秘密飞行,他一直守口如瓶,把这段不平凡的经历一直深深埋藏心底。 新中国成立前,王赐九毅然加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成为人民空军运输航空兵的一名出色的飞行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