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江浙同乡会”的三份重要资料

作 者:

作者简介:
郭德宏,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特聘教授,gdh5279@sina.com,北京 100091

原文出处:
近代史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4
分类名称:中国现代史
复印期号:2011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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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浙同乡会”事件是1927年秋至1928年秋发生在苏联的中国留学生中的一个重要事件。它虽然完全是根据捕风捉影的材料造成的,但从一开始就被定性为“反革命秘密小组织”,使很多人受到严重的伤害,甚至影响了他们一生的命运,在中共历史上也造成了深远的影响。上个世纪80年代我和周国全在撰写《王明评传》、《王明年谱》时,都曾提到这个事件。但由于受当时所掌握的资料的限制,说得并不清楚和准确。后来,杨奎松的《“江浙同乡会”事件始末》①、李永昌的《关于“江浙同乡会事件”的几个问题》②等文章,都对这个事件说得比较清楚。1995年我到俄罗斯访问时,在莫斯科的俄罗斯当代文献保管与研究中心复印了三份关于“江浙同乡会”的原始文件。这些文件对于研究“江浙同乡会”有很重要的价值,现分别对其主要内容加以介绍和分析。

      一、王长熙1928年8月12日给中共代表团的报告③

      王长熙时任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公社主席,是最早提出存在“江浙同乡会”秘密小组织的人。过去的说法一般是,在1927年暑假期间,一些中山大学学生到孙冶方处聚餐,王长熙正巧从窗外经过,听到里面多是江浙口音,因此回到学校后就跟人说,有好多人在孙冶方屋里,像开“江浙同乡会”似的,于是就开始对这个问题进行追查。但在这份报告中王长熙却说,追查“江浙同乡会”是从炮科学校发现蒋经国的一封信开始的。

      王长熙说,1927年在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野营结束后,由孙逸仙大学(即中山大学——笔者)毕业派到各军事学校的中国同志,全部住在炮科学校第五连。蒋经国离开莫斯科三四天的光景,就给朱茂榛、周策、尤赤、胡世杰、郭景惇、陈启科、刘仁寿、黄中美、刘移山等人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的信封上写的是朱茂臻,但由于当时朱茂臻不在,岳少文就代收了。岳很希望知道这批同志到校的情形,因此不等收信人回家便拆阅了。信中内容大意如下:我们的组织应该行动起来,虽然你们现在还没有得着薪水,但是我们的章程第一条就是按月缴纳会金,所以你们无论如何应该设法征收会费。岳少文看见同志中产生了这种小组织,非常奇怪,就把这封信给其他两个人看了。他们看到党内发生这种不被容许的事情,都非常惊慌,不知如何处置,既不敢把信隐藏,也不敢把信交给党部。直到岳少文离开炮科学校的夜晚,王长熙去送他们的时候,岳才将此事告诉王。王长熙又很慎重地问了其他几个人,都说是有这封信以后,才转告党部。“自从有几位同志看着他们有这种小组织的行动以后,转相告诉,当时留在炮科学校的各军校未走的同志们,很多都知道了,都留意他们的行动。但是这部分有小组织倾向的同志,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泄露了,所以仍然常常举行他们的秘密会议。”接下来,王长熙便在报告中列举了所谓小组织的人在一起的一些活动。但这些活动不过都是一些正常的活动、交往,或因对生活不满而发的一些牢骚而已。例如,报告中所说的前两个活动,都是有人看见他们8个人在公园围坐谈话。难道围坐谈话就一定是小组织活动吗?

      这个报告里举出的所谓“江浙同乡会”的最有力的证据,是有两位同志在朱茂榛的箱子里“得一封关于储金互助会的会信”,“这封信的内容第一证明这部分人不但平素特别密切,而且有了他们的组织——储金互助会。第二证明有自己必须遵守的会章。第三证明有会员会费。第四证明他们的组织征收会员还要用登记的方法。”报告说这封信是王□等二人写给黄中美、张师、刘移山、甘青山、周策、郭景惇、胡世杰、尤赤、刘仁寿、朱茂榛的,“原稿已交炮科学校党书记了”,“代表团同志已经看见草录的原文了”。可是,经过反复调查,联共(布)中央监委书记雅罗斯拉夫斯基在关于“江浙同乡会”问题的“报告大纲”中说:“关于这个会的组织上之存在是绝对没有确实证明的,也更无材料可以证明它现在仍然存在”,“我敢断定,谁也没有看见章程,章程是没有的……这些同志没有任何政治目的。”许多材料所“根据的都不是事实,而是猜想、谣言和不正确的报告”。所谓“江浙同乡会”的党纲,“原来是1926年党部支部委员会的工作计划”。④由此可见,王长熙报告中所列的证据是不存在的。

      王长熙报告中最有力的反驳,是对于“江浙同乡会”成员所谓自己是“开玩笑”这一说法的驳斥。报告说:

      事实证明他们有储金互助会的组织不成问题,但是这部分有过不承认的同志,很滑头的,拿开玩笑三个衍饰一切,这完全不是一个共产党员应当的态度。开玩笑这三字从那[哪]里说起,一封信开玩笑,两封信都是开玩笑吗?两封信开玩笑,三封信都是开玩笑呢?一封信是向这些同志开玩笑,三封信都同样的仅仅限于这一部分同志开玩笑,不多一个别的同志呢?一个地方来的信是开玩笑,几个地方来的信,都开一个问题的玩笑呢?同志间日常生活可以开玩笑的事件多着哩,为什么端端只是不同的学校,相同的名姓,三番两次讨论唯一的东西?这些滑头的外交的手段,失丢了党员对党的身分。⑤

      这种批驳看似理直气壮,但由于缺乏确凿的证据,毕竟还是苍白无力。其实,王长熙自己所说的前后两封信的名单,就是不一致的,所谓“仅仅限于这一部分同志”、“相同的名姓”等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

      二、左权、陈启科1928年7月15日写给中共代表团的信⑥

      左权是湖南醴陵人,后来曾担任八路军副总参谋长,1942年5月牺牲于抗日前线。陈启科是湖南长沙人,1930年夏回国后被派往江西苏区任红三军团参谋长,途经武汉时被捕,10月5日在武昌惨遭杀害。他们这两个与江浙地区不沾边的人,却被说成是“江浙同乡会”的成员,而且都被苏联格伯乌列入12名骨干的名单。当他们得知参加中共六大的中共代表团到达莫斯科后,便马上写信给中共代表团申诉,说“在上月十九日学校(指他们当时所在的陆军大学——笔者)即无形的不说原因的停止我们的学习,停止学习到今天已将近一月了”。关于“江浙同乡会”的由来,他们在报告中做了详细的说明,并一再申明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江浙同乡会”,更没有参加这一小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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