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孫子》注作論析

作 者:
魏鴻 

作者简介:
魏鴻,軍事科學院戰略部

原文出处:
国学学刊

内容提要:

《孫子》注是孫子兵學發展的重要途徑和內容。宋代《孫子》注作在數量和品質上都取得了超邁前人的進步,是宋代孫子兵學的重要組成部份。本文對宋代《孫子》注家逐一考論,並從中歸納出宋代《孫子》注作在注釋方法、體式、內容等方面的成就和特徵。


期刊代号:K23
分类名称:宋辽金元史
复印期号:2011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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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子兵法》爲春秋末年軍事家孫武所著①,是我國現存最古的兵書著作。儘管此書僅十三篇,約六千字,却以其卓越的戰略思維、豐赡的軍事思想構築了一個較爲完備的軍事理論體系,成爲中國兵學不朽的經典,被後世譽爲“百代談兵之祖”。②中國古代兵學的注釋之學遠不如儒學發達,《孫子》注構成了兵學注釋學的絕對主體,因此,歷代對《孫子》的注釋不僅是孫子兵學發展的重要途徑和内容,也集中反映著中國古代兵學注釋學的方法、成就和特徵。這一點在宋代《孫子》注作中體現得尤爲突出。宋代嚴峻的邊防形勢和“文人論兵”風潮共同激蕩出《孫子》注作的高峰,並通過《孫子》注闡發兵學理論、融合兵儒异見,深刻影響了傳統兵學的發展道路。本文擬在綜合考察宋代《孫子》注家的基礎上,對宋代現存諸家《孫子》注逐一考論,並從中歸納出宋代孫子注作的總體成就和特徵。

      一、宋代孫子諸注家

      東漢末年政治家、軍事家曹操是第一個爲《孫子》作注的人,此後,對《孫子》的注釋之作便綿延不絕,自三國至宋,見諸載籍的《孫子》注家有三國魏王淩,吳沈友,南朝梁孟氏,隋張子尚、蕭吉,唐李筌、杜佑、杜牧、陳皡、孫鎬、賈林,五代張昭(施子美《施氏七書講義》引)、何延錫等十餘家。據曾經與修《崇文總目》的歐陽修説:“余頃與撰四庫書目,所見《孫子》注者尤多。”③《四庫全書》本在這段話後還有“一有‘至二十餘家’五字”的小字注。結合歷代書目的記載,至北宋中期,《孫子》注有“二十餘家”應該是較爲可信的。

      宋代是中國傳統兵學發展的一個高潮④,也是《孫子》注作大發展的時期。就目前瞭解的情况看,宋代注家北宋有盧察、梅堯臣、王皙、何氏、沈起、麻皓年、張預等,南宋有王自中、王彥、陳直中、葉宏、何疇、鄭友賢、施子美等,總計十餘家,幾近宋以前《孫子》注家的總和。這些《孫子》注作與宋代孫子兵學的發展相伴生,大致可以分爲三個發展階段:

      低迷期:宋初至宋夏戰争爆發

      從宋初到宋夏戰争爆發的近八十年,宋廷建立並完善各種政治制度,逐步推行“崇文抑武”的治國方略,對於兵學的發展沒有給予足够重視。相反,出於防範民間反叛、鞏固政權的需要,宋廷對《孫子》等兵書采取禁止政策。宋初頒發的《宋刑統》中規定:“諸玄象器物、天文、兵書、讖書、兵書、七曜曆、太一雷公式、私家不得有,違者徒二年。”⑤如果説,這一規定還主要承襲唐律而來,並不代表宋廷對兵書有特殊的防範之心的話,那麽,嗣後數十年間,禁兵書的律條一再被重申,就很難簡單地用制度的因襲來解釋了。就在澶淵之盟簽訂不久的景德三年(1006),宋真宗下詔:“天文兵法,私習有刑,著在律文,用妨奸僞。”除了一些經過特批的陰陽、卜筮之書之外,其他天文、曆算、兵書等均“不得存留及衷私傳習”,如一月之内不上繳,即予處死。⑥儘管這類法令執行起來難免打些折扣,仍然對孫子兵學的發展產生了嚴重影響,起碼在官方層面上使兵學研究進入了一個冰封期。

      從現存史料來看,這一時期,爲《孫子》做注釋的衹有盧察一家。盧察是宋太宗時宰相盧多遜之子。盧多遜以交通秦王趙廷美而被貶死朱崖,盧察尚在幼年,跟隨母親過著困厄潦倒的生活。景德二年(1005),他參加了科舉考試,薦在高第,却被人告發。按照當時規定,罪臣之子是不能參加科考的。雖然當時的政治風嚮發生了轉變,他最終被録取,但僅以閑曹授官。此後,他多年任官州縣,仕途偃蹇,卒於寶元二年(1039)。尹洙爲他做墓誌銘,稱他撰有“《孫子》注”三卷。⑦該書不見載於諸家書目,可能並無傳世本。考察盧察入仕的時間,恰爲北宋禁兵書之際,他的《孫子》注未能引起反響當與此有關。

      繁榮期:宋夏戰争至北宋末

      宋夏戰争是宋代孫子兵學研究的一個轉捩點。宋仁宗天聖十年(1032),元昊繼承父位,先後攻陷回鶻之甘州和西涼府,並接受契丹册封,稱西夏王。從景祐元年(1034)起,西夏頻繁騷擾北宋邊境,尤其是康定元年(1040),元昊攻延州,宋大將劉平、石元孫戰歿,給宋廷造成極大震動。爲了改變邊防形勢,宋廷在加强武備的同時,也開始重視兵學,不但將《孫子》立爲官學,修纂大型兵書《武經總要》,組織校訂秘閣所藏兵書,而且致力於培養和選拔懂兵書韜略的將領。世風所趨,廣大文人群體也積極研兵、論兵,涌現出一批優秀的《孫子》注作。據《郡齋讀書志》記載,“仁廟時天下久承平,人不習兵,元昊既叛,邊將數敗,朝廷頗訪知兵者,士大夫人人言兵矣。故本朝注解孫武書者,大抵皆當時人也”。⑧可見,在“文人論兵”潮流的影響下,出現了一個注釋《孫子兵法》的高峰。

      此期的《孫子》注家主要有梅堯臣、王皙、何氏、張預等。梅堯臣是宋代著名詩人,其注釋《孫子》約在寶元二年到康定元年(1039—1040)之間,即宋夏戰争大規模爆發之前的一段時間內。王皙是北宋中葉的著名士人,歷仕仁、英、神、哲四朝,其注《孫子》當在宋夏戰争爆發以後,較梅堯臣稍晚。何氏,生平不詳,但其注孫子多引《武經總要》,又無“武經七書”相關内容,撰成時間當在《武經總要》成書到《武經七書》頒定之前,即仁宗慶曆五年(1045)到神宗元豐六年(1083)之間。張預,生平不詳,可能是北宋地方武學教諭,所注《孫子》大約成書於徽宗時期。⑨梅、王、何、張的注作後被集入《十一家注孫子》,至今存世。

      以上四家之外,此期見諸史料的《孫子》注家還有二人,一爲沈起。一爲麻皓年。沈起,字興宗,慶曆二年(1042)進士高第。曾率部討平“慶州軍變”,又曾出使契丹,不辱使命。熙寧五年(1072)爲廣南西路經略使兼知桂州,積極籌備討伐交趾,次年,坐邊議罷。《宋史》説他“生平喜談兵,嘗以兵法謁范仲淹,仲淹器其材,注孫武書以自見”。⑩麻皓年,據《續資治通鑒長編》記載,熙寧七年(1074)三月,“知制誥王益柔言:‘試將作監主簿麻皓年嘗注《孫》、《吳》二書及唐《李靖對問》,頗得古人意旨,兼自撰《臨機兵法》,甚精當。欲望許進所注書,或可采録,乞加試用。’從之”。(11)可見,麻皓年的《孫子》注當時進獻了朝廷,但該書究竟下落如何,他本人是否得到了試用,史料均無詳載。沈起既通兵學,又有軍事經歷,麻皓年不但注釋《孫子》,而且爲《吳子》、《李靖對問》作注,他們顯然都是兵學專家。可惜的是,他們的注作都沒能流傳下來,甚至在宋人的目録著作中也不見任何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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