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级汉语教学的有效途径

——“先语后文”辩证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金铭(1940-),北京语言大学对外汉语研究中心教授,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已出版专著《汉语研究与对外汉语教学》《汉语与对外汉语研究文录》,发表有关近、现代汉语语法及对外汉语教学研究论文数十篇(北京 100083)。

原文出处:
世界汉语教学

内容提要:

本文基于对世界汉语学习者状况的综合分析,注意到世界汉语学习者要求改进汉语教学课程设置和教学模式的迫切心情,重新审理上世纪50年代初对外汉语教学界两次所采用的“先语后文”的教学设计,分析利弊,权衡得失。从目前世界汉语学习者的变化与教学中出现的问题出发,在提供了国内外有关汉语教学“语文分开”与“先语后文”的教学设想与教学实验基础上,从以下三方面寻求汉语作为外语教学“语文分开”与“先语后文”教学设计的理论依据:(1)汉语和汉字特点是汉语教学“语文分开”与“先语后文”教学设计的根本出发点。(2)语言教学心理学为“先语后文”教学设计提供了心理学依据。(3)教学规律和第二语言习得规律支撑“先语后文”教学设计。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1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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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先语后文”,指在汉语作为第二语言/外语教学中,在其初始阶段,利用《汉语拼音方案》先教授汉语口语,不识汉字,不写汉字,但不回避汉字。在汉语语音基本授完,并且学习者已具有初步汉语口语基础之后,开始认读汉字,只认不写。认识一定数量汉字之后,再开始描汉字,边描边写,最后脱离临摹,开始写汉字,同时进入听说读写综合训练阶段,培养学习者汉语综合运用能力。

      本研究适合于来自母语文字为拼音文字的汉语初学者。学习者应具有以下条件:此前从未接触过汉语,更未接触过汉字;学习目的以掌握汉语口语交际为主,兼及读写;学习者可提供的有效学习时间相对较短,且不具连续性;学习环境为非目的语环境。

      “先语后文”的教学设计在世界第二语言教学史上没有先例。“先语后文”的教学设想与教学实践,摆脱了基于印欧系语言而创建的诸种语言教学法,完全从汉语与汉字特点和实际出发,对于母语书写系统为拼音文字的学习者来说,不失为一种初级汉语教学可尝试的有效、便捷途径。

      一、现状与呼声

      1.汉语学习者现状

      综观世界汉语学习者状况,虽然学习人数增长迅速,但大多数人学习汉语止于初级水平,难跨中级,能进入高级阶段者,寥寥无几。一般来说阅读能力较差,书写更加困难。不少汉语学习者浅尝辄止,中途流失情况较为普遍。据李敏(2010)对美国佐治亚理工学院117名学习汉语学生的统计,非华人学生(白人、黑人、拉丁裔等)比华人学生流失得多,越到高级水平,非华人学生越少。从初级到中级再到中级加速班,非华人学生从69%减至50%再减至24%。因此,如何留住无中文背景的学生是值得探讨的课题。据周小兵(1999)调查,1995年秋,中山大学初级班有9名西方学生,8名东方学生。到1996年春季开学时,西方学生只剩下5名。到1996年秋季,又走了3个。原因是觉得汉字书写太难,难以继续学习下去。这是一种带有普遍性的现象。

      2.寻求原因

      在汉语口语与书面语同时授课的情况下,汉语书写系统的特点及其一定的难度,牵扯了学习者的精力,以至于丧失了继续学习的兴趣。教材不能适应学习者的需求,课程设置和教学安排不符合学习者的要求,汉语和汉字教学法不得当,挫伤学习者的积极性。汉语教学的出发点,没有考虑汉语和汉字与其他拼音文字语言及其书写系统的差异,以基于印欧语言而创建的教学法,组织汉语教学,方枘圆凿,以至于众多学习者产生“汉语难学”的误解。

      3.业内的呼声值得关注

      汉语口头交际能力与书面交际能力之间,因汉字问题,有较大差距。听说较易,读写较难。因此,如何处理“语”和“文”这一对矛盾,就成为汉语作为外语教学中绕不开的问题。这在世界第二语言教学中是较为罕见的。换句话说,学习汉语的最大难点是汉字问题,而汉字正是汉语阅读与写作能力得以发展的根基。

      国外早就有学者提出:“按照不同的学习要求和目的设立不同类型的汉语课程。在维持‘语’和‘文’并行的传统教学方法的同时,应该为时间有限、只需口语交际的人开设专门的汉语听说课程,汉字可以不教,或有限度地教,基本上用汉语拼音来尽快提高汉语口语能力。”(柯彼德,2003)捷克的汉语学习者根据自己的学习需要,希望口语教材用汉语拼音编写,汉字教材用捷克文编写。特别需要“无师自通”的汉语教材。也就是说,既需要用拼音学口语的汉语教材,也需要科学地介绍汉字知识,学习汉字,并用汉字学习书面语的汉语教材。学习者从自身学习环境出发,按照自己的学习目的和学习要求,对汉语的“语”和“文”有不同的要求。(转引自赵金铭,2009)

      因此,以上现象启发我们重新思考汉语教学中“语文分开”、“先语后文”的可行性问题,促使我们从理论上和实践中论证“先语后文”的科学依据,从而为国际汉语教学寻求一条便捷、有效的教学途径。

      二、最早的“先语后文”教学实验

      1.第一次“先语后文”教学实验

      1950年,对外汉语教学初期,接受东欧留学生伊始,对外汉语教学前辈在设计如何对外国人进行汉语教学时,首先考虑的是“先语后文”教学模式。前后进行了两次教学实验。

      第一次实验的做法是:在最初的5、6个月内,学生只接触拼音(威妥玛式),课文全部用拼音,不接触汉字。在语音、语法大体学完,掌握几百个生词之后,才开始学习汉字。

      这次实验进行了一学年,当时总结的缺点是:(1)这个办法似乎分散了难点,实际上集中了难点(后期学生既要学新词,又要重新书写旧字)。(2)学生为成年人,在开始时只有拼音课文,比较单调,他们知道以后要使用的是汉字,而几个月不让接触汉字,比较着急。(3)后期学汉字时,过于集中,学生负担较重,觉得吃不消。经过总结,否定了“先语后文”的办法,采用了“语文并进”。(钟梫,1979)

      2.第二次“先语后文”教学实验

      1951年,教育部、文改会推广对汉族人扫盲用的“祁建华速成识字法”,借助注音符号识字。在此背景下,对外国留学生的汉语教学再次启用“先语后文”教学模式。这次是在蒙古学生班上进行,与1950年的做法不同的地方在于,教完七八百生词和基本语法之后,停了十来天课,专门突击这七八百生词所包含的汉字,一天突击七八十个。可谓“集中扫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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