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改革开放促使“粤语北上”,“打的、埋单”如今已通行全国;殊不知随着二人转和赵本山小品的走红,一些东北方言特色词也在逐渐南下,开始在全国传播开来,除了“忽悠、唠嗑、指定能行”之外,恐怕就是“嘚瑟dè·se”了。“嘚瑟”一词不仅东北话用,北京、天津等地也使用,而南方地区几乎都不用这个词,南方人听了感到很生疏。“嘚瑟”二字是记音的,与词义无关。尹世超(1998:129)所记哈尔滨方言: 嘚瑟
轻浮地说话做事;令人生厌地表现自己:这家伙贼能~|跑人家当官儿的跟前儿~个啥劲儿!
无节制地花钱等:把钱都~光了。 第一个义项说通俗了就是“显摆、炫耀”。本文拟考察“嘚瑟”得义的由来,追溯其语义、语音演变的轨迹,力求把历史和现实串联起来,总的结论是:“嘚瑟”的源头是“蹀躞”。 壹 “蹀躞”是“蹀”的变形重叠 拙文(江蓝生 2008)曾论证“蹀躞”是“蹀”的变形重叠形式,即“蹀”通过顺向改变声母重叠为“蹀躞”。在“蹀躞”一词中,只有“蹀”是可以独立运用的语素,“躞”只是构成双音节重叠词的一个音素,没有任何意义。 判定一个双音词是否为某个单音节词的重叠式应该有科学的标准,不能只凭主观感觉。孙景涛(1998:216)提出了区分变形重叠形式的三个步骤:
先看这个双音形式中是否有一个可以独立运用于他处的音节(语素),如果有,便有可能是派生形式。
要看这个音节(语素)跟这个双音形式是否有意义上的联系。如果有并且这种意义联系属于类别性的,并且只有这一个音节(语素)跟它参加构成的双音形式有这种意义联系,那么这个双音形式就是派生形式。
要看这两个构成成分之间的语音关系,如果完全相同(表现在文字上即重言),并且符合上述要求,它就是重叠词;如果语音上不尽相同,但是其差别可以归入某种类型,即能找到许多平行的例子,这个双音形式仍可确定为重叠词。 用上述步骤检验,“蹀躞”每一项都符合标准,可以看作“蹀”的顺向变声重叠形式:
首先,“蹀”是可以独立使用的单音节动词,其义为踏,蹈。三国魏·张揖《广雅·释诂一》:“蹀,履也。”可用于人,也可用于马。 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西汉·刘安《淮南子·俶真》) 眷西极而骧首,望朔云而蹀足。(南朝宋·颜延之《赭·白马赋》) 其次,“蹀”(踏、蹈)跟“蹀躞”(小步行走)有类别性的意义上的联系,表示脚踏行走的动作,而且只有“蹀”这一个音节跟“蹀躞”有这种意义联系。 第三,“蹀”与“躞”语音不相同,但二者有叠韵关系。 从以上三点可判定“蹀躞”为“蹀”的变形重叠式。“蹀”是词根,“躞”是衍生音节。 贰 “蹀”的多种变形重叠 在后世文献中,“蹀”经历了“蹀—蹀躞—跌躞躞/滴羞蹀躞”等变形重叠的复杂变化。 “蹀”本为动词,重叠式“蹀躞”除了仍作动词外,新产生了状态形容词用法,描状小步行走貌;马行貌。例如: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南朝宋·鲍照《拟行路难》诗之六)此以小步行走比喻受拘束而不得肆意施展抱负。 蹀躞驺先驾,笼铜报鼓衙。(唐·柳宗元《同刘二十八院长述旧言怀感时书事赠二君子》诗) 四蹄蹀躞如流星,两耳尖修如削竹。(元·萨都剌《题画马图诗》) 此二例中的“蹀躞”用来描状马行走时步子细碎、反复上下颠动的样子。 到了元代,“蹀躞”的词形发生了变化,不仅有多个变体,还出现了三音节、四音节重叠形式。其变体可分为两组,两组之间存在着不圆唇与圆唇的对立: (一)跌屑、叠屑、滴屑、铁屑 (二)笃簌、笃速、都速 这些变体一般不独立使用,大都以三字格或四字格的形式出现,在这些三字格或四字格中,其语义发生了变化,由形容小步行走貌引申出形容手、腿、身体等颤抖貌(以下各例采自元杂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