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接觸是語言發展的動因之一,漢語有悠久的歷史,在漢語發展的歷史過程裏,伴随着社會的發展變化,漢語與周邊其他語言不斷地接觸交流。可以想見,在這些接觸中,一定推動過漢語和其他語言的發展。中古譯經和元白話是漢語發展歷史上受到語言接觸影響的兩個最重要的階段,在遣兩個歷史時期裹,漢語和梵文、巴利文佛經原典語言等通過佛經翻譯,漢語和蒙古語通過人口的接觸,都發生過廣泛、深入的接觸,而這些接觸在歷史上留下了諸多的文獻記載,從語言接觸的視角下對其進行考察,可以豐富我們對漢語語法發展歷史的了解,也可以檢驗現有語言接觸理論的正確性,對兩方面的研究都有重要意義。近年來學術界已經對漢語史中的語言接觸有了一定的研究,本文希望繼續在這方面做一些進一步的探討。 一 接觸與干擾 為實現交流,社會生活中操不同語言的人必須學習使用對方的語言,一些人在某種程度上掌握對方的語言後,成為雙語者。雙語者在語言的使用中會產生干擾,像Sarah Thomason(2001)曾經指出的;語言接觸中有兩類干擾,一種干擾特徵是由熟練掌握接受語的人帶入到接受語中去的;另外一種是干擾特徵由一群學習者引入到第二語言,即目標語中的。 中古譯經和元白話的出現都主要是從操其他語言的人學習使用漢語開始的,中古的西域僧人為傳播佛教進入中國,從記載看,早期的僧人很多都不懂漢語,到中國後纔開始學習。蒙古人進入中原之前雖然在北方和漢人久有接觸,但掌握漢語的人不多,水平也不可能很好。隨着他們的統治向中原擴張,他們纔不得不為交流學習一些漢語。這兩類人都是漢語的不完全習得者,他們在學習過程中必然受到母語的干擾,把一些母語的特徵帶進漢語。中古後期參與譯經工作的漢人(如玄奘)同樣也起到了把干擾帶進漢語的作用,其翻譯作品中比原文更多地使用了一些佛經原文的特徵(如表示原因的“故”、疑問句中特殊的格式等)。同樣,随着蒙古人統治的建立,一些漢人把統治者使用的不規範漢語,當成了一種典範,並進行模仿,從而把蒙古語對漢語的干擾,再一次帶進了漢語。 Sarah Thomason教授的“干擾”是一個比較寬泛的概念,只要在接受語裹出現了其他語言的影響,不管這種影響的範圍和程度如何,都可以稱之為干擾。如果我們進一步區分,語言接觸的影響可以分為借用和狹義的干擾兩類。就語法系統而言,借用是指接受語從其他語言中直接把其他語言的語法結構等引進到接受語中使用;干擾則是說接受語的語法發展受到了其他語言的影響,在自己發展的過程中出現了某些變化。 二 接觸的結果 長期深入的語言接觸必然會造成接觸語言的改變,語言接觸理論預测,由第二語言習得引發的這些改變既包括詞彙,也包括語法結構,而後者可能是主要的。檢查漢語歷史中兩次重要的接觸過程,我們可以看到大量的在語法結構上改變的事實。 如佛經中: 疑問標誌:云何kim; 1.云何有癡究竟,無癡究竟?(增壹 十九) 2.云何彼究竟者,為是智者,為非智者?(同上) 3.云何彼究竟者,有受究竟,為無受究竟?(同上) 這些“云何”的用法像是疑問助詞,漢語的疑問詞“云何”没有這樣一個用法,漢語疑問句中也没有一個這樣的語法位置。我們推測這種“云何”是翻譯過程中受到梵文影響而產生的,其產生的機制,是母語影響。 表原因的的格標記:故iti/hi/artha; 4.各數簡擇苦等聖諦名擇,即智聖因,此所得已利名為擇滅,具足應言擇所得滅。(真諦本) 4'.擇謂簡擇即慧差别,各别簡擇四聖諦故,擇力所得滅名為擇滅。(玄奘本) “故”用在句末,表示原因,是一種譯經裹公認的梵文影響,早期譯者都是西域僧人,這種影響當然是來自其母語。但在以上《俱舍論》真諦本和玄奘本的對比中,玄奘用了“故”,真諦没有用,玄奘比真諦更多地使用了“故”,而且,從梵文本看,這裹並没有iti/hi/artha等需要對譯的詞語出現。(資料見王繼紅2004)所以,雖然同樣使用句末的“故”,造成玄奘譯本中出現的背後機制與西域僧人譯作中出現並不一樣。 近年來研究中提到的類似現象還有 處置式:POV/完成表達方式:VO已;判斷句:N是/是N是;屬格標記:N所/許(N)元白話: 動詞附加成分:裹/根底、上/上頭: 5.好媳婦别人根底去也。(老乞大) 6.你是姑舅弟兄,誰是舅舅上孩兒,誰是姑姑上孩兒?(同上) “有”字句: 7.我的伴當吴縣令,你的二十一件罪過要告有。(元典章·刑部卷四)引語句: 8.又交唤呵,“病”麽道,一個月不曾出來。(元典章·刑部卷八) 9.相如道:“秦王這般威風,我當衆叱他,更羞辱他群臣。我那裹怕廉頗將軍,只想著‘强秦不敢加兵來趙國呵,只為有我兩人’麽道,如今兩虎自鬥,必有一個死傷,所以我這般隱忍呵,將國家急務為先,私仇且落後者。”(直說通略·卷二) 10.帝道:“恁衆人不理會得圍獵那甚麽!‘趕逐走獸的是狗子有,發縱指視的是人’麽道。恁衆人的功勞狗子一般,至如蕭何才是功臣。”衆人皆不敢說。(直說通略·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