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言 现代汉语把字句中,“把”的宾语大多是由动词的受事来充当,而有些“把”的宾语是后面动词涉及到的处所,我们暂且把它称为“处所类”把字句。①根据“把”后的宾语和谓语动词语义关系的不同,这类把字句可分成三种类型:移动、依附义处所把字句(例(1a)),覆盖、填充义处所把字句(例(1b)),置放义处所把字句(例(1c)),我们分别称为A类、B类和C类把字句。②例如: (1)a.大家把北京城跑遍了。 b.老师把黑板上写满了字。 c.他把东屋放了杂物。③ 对于这类把字句的性质,已有人作过研究。袁永锋(2001)指出,A类把字句是宾语(处所成分)前置的把字句,能换成主—动—宾式,体现出整体性(totality)或周遍性(universal-quantification),而B、C类把字句的动词后面又出现了名词性成分,一般不能还原为相应的主—动—宾式,这里的“把”字可用“在”来替换。④他还认为,B、C类把字句有两个要求:动词应是“附着义”的及物动词,如“放、写、挂、贴、糊、安、洒、绣”等等;而“把”后NP必须是VP的配价成分所在的处所,即受事的附着点。两个要求应当同时满足,否则是不合格句,例如“*把书架取了书”。他的研究注意到A类把字句和B、C类把字句语义和句法上的差异,而把B、C类把字句放在一起讨论,忽略了它们之间细微的差别。 本文从两个方面对这三种把字句进行分析。第一,从汉语史的角度考察这类把字句各自的历史发展情况以及它们的产生途径,尤其是B、C类把字句的演变。第二,根据“把”后宾语处所性的强弱与谓语动词的语义特征来区分以及揭示这三种把字句的语义制约关系,而且对它们之间的关系提出统一的解释。 二 移动、依附义处所把字句 A类把字句元代作品中很常见。例如: (2)疾忙把公孙弘东阁门桯蓦,休等他汉孔融北海尊席待。(《元刊杂剧·看钱奴买冤家债主》) (3)早则不凌云气贯斗牛,枉了你战笃速把丹墀叩。(《元刊杂剧·季卿悟道竹叶舟》) (4)拜罢也斜将曲栏凭,长吁了两三声。⑤(《西厢记·张君瑞闹道场杂剧》第三折) A类把字句中使用的动词,大部分是表示人由一点向另一点移动或对另一点有所依附的单音节不及物动词,如“挨、凭、倚、蓦、跳、攀”等。这类把字句的处所成分,先经历了宾语化的语法过程,之后,由于受句法位置的影响获得了受事性。它只有两个名词项,除去施事和处所宾语以外不会出现第三个名词项—受事。任鹰(2005:204)提出,这类动词对处所成分的支配作用主要是凭借动词在句式中所附有的“征服”或“占有”义实现的。这样,动词和处所宾语形成动作支配和支配对象的关系,而后再把宾语化的处所成分用“把”字提到前面。可以说,这类把字句显示出早期把字句的面貌:动词比较简单,主要是光杆动词,能与动宾句互相转换。 近代汉语处置式发展成熟以来,A类把字句在语料中比较少见,《金瓶梅》、《红楼梦》、《儒林外史》中各有一例。例如: (5)闷把帏屏来靠,和衣强睡倒。(《金瓶梅》第38回) (6)然后撤筵,将未到之处复又游玩。(《红楼梦》第17回) (7)十七老爷把这件事托了我,我把一个南京城走了大半个。(《儒林外史》第30回) 仔细考察,例(5)-(7)跟例(2)-(4)有所不同。例(5)的“帏屏”可以说是“靠”的处所,而后面带着“来”,具有工具的含义。例(6)的“未到之处”是“游玩”的背景处所⑥,而加上“复又”的补充成分后凸现出界限特征。⑦例(7)也是如此,“走”后面加上补语成分“大半个”来强化周遍性。此外,例(2)-(4)元代把字句的处所宾语都是施事动作所涉及的具体位置,即是现实的物质实体(physical entity),而清代的例(6)、(7)的处所成分是行为进行的背景处所,是说话人心中的概念实体(conceptual entity)。这种从具体的空间概念到抽象的空间概念领域的投射,是语义发展中的普遍现象。 在现代汉语里,A类把字句的动词本身属于弱及物性动词,大都不能使处所成分产生明显的状态变化,因而这类动词一般不能充任受事性有较高要求的“把”字句。⑧但如果动作对象带有周遍性,即可以受表示“全部/整个”意义的词语的修饰,其完全受作用的性质得到强调,对概念实体的被征服或被占有的特征得以突显时,就完全可能充任“把”字宾语。可以说,A类把字句的处所成分不仅仅表示谓语动词动作发生、进行的处所,还可以被视为动作支配的整体处所对象。例如: (8)*他把公园走了→他们把公园走遍了。 (9)*她把上海跑了→她把上海跑了个遍。 可见,A类把字句用“把”字把谓语动词的宾语提到前面,因而在句法和语义上受事性较强、处所性较弱,这跟B、C类把字句明显不同。 三 覆盖、填充义处所把字句 对于B类把字句,向熹(1958)认为,“被‘把’和‘将’提到前面去的只是句中的其他成分,宾语则仍然留在动词后面。这类句子形式上是处置式,实际上‘把’和‘将’似乎只是起了一种处所介词的作用。这类把字句‘把’能换‘在’”。显然,这里谈的是共时平面上的情形而不是历史来源问题。B类把字句与A类把字句的产生途径应该有所不同。 我们认为B类把字句是“把”的宾语由人或动物身体部位加上方位词的结构发展来的。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