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中期，扬州是东南地区的一大都会，其繁盛情景当时多种文献中有所记载。但在笔者看来，官私文献关于普通民众生存方式的记述有线条较粗之感(有关扬州盐商、文人士大夫生活的史料甚多，而对一般民众则涉及较少)，可以说，我们对当时扬州城镇经济水平的认识仍是比较模糊的。最近在查阅档案资料时，笔者发现，档案中有一些个案对当事者个人生存方式有所反映。而多件个案汇集起来，一定程度上将可揭示出特定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和民众生活状况。个案信息尽管不能为认识一个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民众生活提供全景式视野，却也不失为一个窗口。本文将以乾隆朝、嘉庆朝和道光朝初期的刑科题本(土地债务类、婚姻家庭类)档案为基础，以扬州所属江都县和甘泉县(这两地应为当时扬州的核心区域)个案为观察对象，从局部和某一侧面认识清代中期扬州的城镇经济发展水平，进而对当时城镇居民的生存方式有所了解。 一、扬州的商业服务水平 清朝中期，扬州是一个以消费为主的城市，商业服务相对发达。档案对此有所表现。 (一)城镇居民日常生活与市场联系密切 对传统时代民众日常生活市场化程度的认识，吃、穿、住、行、用所需物品来源是重要的考察视角。 我们从档案中看到，扬州居民在家洗澡时所用热水从市场上购买。 蔡伍供：江都县人，三十三岁。小的与李宏素识无嫌。嘉庆二十三年三月十二日，李宏租住小的房屋两间，每月租钱三百文，当收押租钱八千文。七月十五日，李宏要另租住房，叫小的退还押租。小的原应许他八月十一日交还，至期未经措交。那夜一更多天，小的因洗澡，提了木桶到茶炉上买得热水回来。李宏坐在门外小板凳上吃酒，看见小的走至，向小的催逼押租，小的恳缓。那时李宏已醉，开口就骂。小的生气，提起水桶吓说泼水烫他。不料李宏陡然站起，头顶撞翻水桶，以致碰伤额门，并热水烫伤他周身①。蔡伍在所欠押租未还之际仍从茶房买热水洗澡，表明洗热水澡已成为他的生活方式，是生活比较讲究的体现。更重要的是，茶炉在供应茶水的同时，还兼卖洗澡用热水。可谓有需求就有供给。当然，我们相信，热水的价格也不会很高，否则居民宁愿自己烧水。一般来说，茶水店烧开水具有规模优势，其成本将低于家庭自己烧水费用。这件小事反映出清代中期扬州城市商业服务的细致。 而扬州更有专门的澡堂——时称“混堂”为居民提供服务。 柳在友供：江都县人，柳兆昌是小的哥子，开混堂生理②。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澡堂烧水所用柴草也有专门的草行提供。 此外，扬州还有专门的洗衣店。 杨四供：江都人，二十九岁，父母已故，并无兄弟妻子。向撑木排度日。乾隆五十四年四月九日，小的有一衣交陈俞氏擦洗，许钱七文③。此种服务业的存在为未婚、没有家室的男性提供了生活便利。 (二)物流环节比较健全 商业物流体现为同一领域商业经营者之间的分工和合作。只有健全的物流服务才能促使商业活动提升水平。个案显示，清代中期扬州的物流环节是比较健全的。 开杂货店者为坐商，有行商将货物送来。不少个案显示，坐商实际通过赊账来收购货物，等货物卖出后再与供货商人结算。 这种经营形式表明，扬州地区的商业网络已经形成，商业信用具有基础。即使同一行业的商业经营，也有多个环节相互配套。它是商业分工程度较高的表现。 酒行与酒供应商之间的关系。 张能供：江都县人，四十三岁，开酒行生理。何云存代糟坊挑酒贩卖，小的常与他交易。小的经手各酒店处，共欠何云存三千零四十文钱，除他陆续收过外，还欠他一百文④。 开酒店者所用酒不必自己派人去采购，而由专门推销者供应。 酒店与肉店之间的关系。 袁文通供：甘泉县人，开酒馆营生，尹成贤是开肉店的，住居邻近，一向和好。小的向与他买肉，陆续尾欠，积有三十两银子未还。⑤ 物流服务健全的直接作用是减少了开店者的用工成本，少雇或不雇人手即可运转，开办商店所需资金门槛因此而降低，它对市镇商业的发展具有推动作用。 当然，经营过程中的赊账行为有利也有弊。对酒店经营者来说，赊账可以解决资金短缺问题。但赊欠到较高的数额、较长的时间仍不能结算，则会失去信用，使供应链或合作中断。同时对被赊者来说，资金短缺状况则会出现，经营的困难程度将提高，严重者则可能关门歇业。正因为有这种忧虑，经营者往往不得不找欠钱之人反复索欠。 (三)商业活动形成规模，管理比较规范 在扬州，民众开店，特别是开办规模较大的经营行业，需向当地政府申请。它表明官方把基本商业活动纳入管理体系中，这有助于建立和保持地方商业秩序。 王德漋供：甘泉县人，领帖开张鲜果行生理⑥。这里的“领帖”实际是从官方机构获得开业执照，是正规的“坐商”。它意味着当地商业店面较多，形成了商业规模。而同案之中，另一涉案人的供述说明了这一点。曹大供：山东人，嘉庆十八年三月，小的从原籍贩梨七十七包来到扬州鲜果行内售卖。同乡霍泳贵、霍泳泰走来劝小的运二、三十包赴别行分售，以免货多阻滞⑦。可见，扬州当地鲜果行较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