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与劳动的辩证法

作 者:

作者简介:
梁艳萍,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梁艳萍(1960- ),女,山西大同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03级博士研究生,湖北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日本美学、文艺美学与文学批评研究。

原文出处:
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美学的重要命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美学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劳动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前提与途径的过度阐释,遮蔽了游戏对人的全面发展的意义。在历史进程中,劳动是一个由丰富逐渐走向异化和单面,对人的心身逐渐生发拘囿的过程,而游戏则是一个不断发展、变化,不断被丰富的过程,具有多重向度和丰富内蕴,包蕴着现实、想象、自由、创造、审美等诸多元素。我们在研究游戏与劳动的过程中,要关注游戏自身内部的多样统一性,关注游戏对于人的完整、自由全面发展的重要意义与作用。在当下实存的“现实性劳动”难以完全超越异化的状态下,即使闲暇的游戏以及游戏与劳动共存共融依旧是一个难以实现的乌托邦理想,我们也应该在理性、理念上更多关注作为劳动与游戏者——人的身体,更多关注作为劳动工具或游戏工具的技术器具,更多关注作为劳动与游戏的对象的存在世界,在“平衡-动摇-平衡”或者“紧张-松弛-紧张”这样无限运动的辩证关系中,延续人类爱的游戏的生命。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1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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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4799(2011)04-0035-06

      “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美学的重要命题之一,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美学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以往对马克思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研究,大多将劳动视为主要的前提与途径,着重观照此一维度,从而遮蔽了闲暇、游戏与劳动的关系,割裂了闲暇、游戏与劳动的内在联系,以及闲暇、游戏对于人的全面发展的意义与价值。本文试图将着眼点集中于“游戏”与“劳动”两个范畴,梳理“劳动”与“游戏”在历史变迁中内涵与外延的变化,从美学历史的发展进程中阐释游戏与劳动的辩证法,以揭示游戏与劳动的内在关系,从而更深入地理解马克思关于劳动与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的思想,理解劳动、自由、闲暇、游戏之间的关系。

      一、劳动:由丰富到简单的嬗变

      劳动一词在古希腊语中为“”,用作名词,其词源意义为:一种不会留下任何实体性的物产能量的支出;人在负重状态下蹒跚前行的样子。劳动用作动词,指在田地上的劳作。在古希腊,劳动与工作、实践、创造、竞赛是同义语,亦包含了“手工”、“技艺”、“农事”、“纺织”、“女红”等意思。古希腊时代劳动与人类的其他活动、行为处于同一地位且相互包蕴,密不可分。劳动在以后才演变为泛指各种形式的体力劳动——手工、农耕、打渔、竞赛、行动等[1]324。在古希腊,劳动既可以获取衣食住行所必需的生活资料,也可以放松身心、参与竞赛、从事创造。赫西俄德第一次将劳动与财富、与神灵眷顾的荣耀联系起来,他指出:“人类只有通过劳动,才能增加羊群和财富,而且也只有从事劳动才能倍受永生神灵的眷爱。”[2]10

      古希腊文里,劳动和工作有所不同,工作写作“πóνos”,除苦役外,是惩罚、麻烦的同义词。古拉丁文中,劳动与工作再次出现了语词和语义上的分离,工作写作“poena”,来自希腊文,意思是“苦恼”、“悲伤”。由于工作指的是为了制造某种规定的物品或完成某种任务而付出的体力或脑力,因而包含着烦恼和悲伤的成分。德语的工作“arbeiten”的原意是“痛苦”、“麻烦”,法语工作“travail”的本义是“劳苦”;德语和法语中对于工作的解释,基本保留了希腊文和拉丁文包含劳苦、麻烦、艰辛的意思,鲜明地显现出“工作”与“劳动”内涵上的分野。英语里工作“work”指的是人类的活动,据研究认为是衍生于古英语名词“woerc”和动词“wyrcan”。《韦伯完整版新辞典》对劳动的定义是:从事或制造某事物所付出的心力、劳力,有目的的活动;劳动、苦工。

      从语言内涵的演变可以见出,工作与劳动不同。工作大多是剔除了劳动所蕴含的创造性,单纯作为制造产品或者责罚、奴役来进行的固定活动。工作并非劳动,劳动有工作的成分,工作是异化的劳动。随着时代的发展,劳动与工作逐渐融为一体,成为个体的人难以区分的活动,工作即劳动,劳动也是工作。

      必须强调的是:是劳动创造了人,而不是工作创造了人。在从猿到人的转变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是劳动——制造工具,创生语言。“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在我们看来又是什么呢?是劳动”,“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这便是人同其他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而造成这一差别的又是劳动”[3]373~386。

      马克思继承了西欧近代哲学的劳动观念,将劳动作为普遍的人类学的规定,以其丰富的想象力描绘人类未来的理想图景,并发展成为属于马克思的独特的劳动理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人同世界的任何一种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器官,正像在形式上直接是社会的器官的那些器官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对对象的占有,对人的现实的占有;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占有;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4]123~124“作为整体的人”对于“对象的占有”,具体来说指的就是“劳动是人在外化范围之内或者作为外化的人的自为的生成”,就是劳动。在马克思那里,“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4]131,劳动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特征:“……诚然,动物也进行生产。……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进行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4]96~97能够“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进行生产,并“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自由地将自己的产品作为自己的对象的只有人类。因为只有具有将各种对象作为自己的对象的意识,人才成之为人,与动物植物相较,能“更普遍地”获得“自由”。因此,马克思进一步阐述了他关于劳动的思想与理论:“因此,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因此,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人不仅像在意识中那样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它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4]97就是说,人类只有通过改造世界与自己的劳动,人才能成为人自己。只有劳动——生产活动才是与人相称的、才能成为从事劳动的人的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成为了人类劳动所改造出来的自然,也成为了人自身的新的世界。因此,创造人之所以为人的生活既是劳动的过程,也是劳动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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