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05 文献标识码:A 西方的城市化进程走在全球前列。城市面积的不断扩张和建筑高度的不断提升使城市人日益深陷于城市表达的粗野和苍白以及对城市景观的饥渴当中。从另一方面说,西方各大都市及其建筑风貌的塑造已经经历了几代理论家的思考。仅仅着眼于城市景观的批评,我们就可以看到从哲学、美学、社会学到建筑学和城市规划等若干种理论及其日渐综合的趋势。关注这些理论或许对我们城市的快速发展、城市风貌的着意打造以及开展城市与建筑文化的批评有诸多裨益。 我们也把几个相关学科的一些成果组合在一起,概括地称之为城市景观美学,希望以之解决中国城市发展中景观视野缺失的问题。西方的理论一般说是用来解决西方的问题的,并不直接适用于中国的现实。中国城市的建成面积、建筑物及居民人口密度之大盖世无双;同时改革开放以后长时期单向度的经济增长、政治和文化体制改革的严重滞后也在城市面貌上留下鲜明痕迹。因此,我们需要一种既跨文化又跨学科的美学视野对其加以比照。本文希望简要介绍其中三个理论范例。 一、符号论的文化批评哲学:佩茨沃德 从卡西尔到巴尔特形成的符号哲学一直被认为是文化分析的有力工具。符号哲学把内涵丰富的整个符号系统视为人类不同个体或集体的文化创造;换句话说,文化创造就是主体间的符号构造过程(inter-subjectivity)。建筑不例外地具有表达功能和诉求,而城市就是市民间、公民社会间、公民与政府间一场永无止尽的对话。符号哲学与城市美学一个晚近的样本是H·佩茨沃德① 的文化批判哲学。 关注佩茨沃德是因为我们需要一种文化理论来说明现代人对城市景观的饥渴,更需要开展作为文化批评组成部分的城市批评。这里城市及其建筑物或建筑群是被作为文化符号来感知、体验和批评的。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这种景观上的追求,建筑物可能变得极为委琐,在特定制度条件下还会存在大批的“豆腐渣工程”。作为文化物,建筑物要能体现人的尊严,要求有对永恒的追求。佩茨沃德的视野已经瞄准了城市。我们可以简单研读一下他的一本小册子《符号、文化、城市:文化批评哲学五题》。② 书名中的三个关键词构成了当代哲学的一种重要视域。 1.符号哲学 在佩茨沃德看来,当代哲学首先就应该是文化哲学。他的哲学从对符号哲学传统的反省开始。他首先将符号学前史(prehistory of semiology)追溯到了维科、赫尔德和卢梭;将超越自然科学视野的“诗性思维”(维科)、语言学转向和多元文化论(赫尔德)、现代性批判和民族学即原始文化研究(卢梭)引入了符号哲学,让符号哲学接续了文艺复兴以来人文主义传统,以改写自笛卡尔以来的近代西方哲学认识论传统。一般说,康德是德国古典哲学及整个近代认识论哲学的集大成者,是西方哲学史上难以企及的高峰。但今天看的确具有较强烈的科学主义、认知主义和形式主义特征。现在,佩茨沃德把康德哲学的自然科学、逻辑学与心理学基础移到了语言学和民族学之上。这样,康德哲学才真正被超越了。而从卡西尔开始,理性范畴就不再是纯粹理性、实践理性、美学或知、情、意三分的。语言、神话、历史、科学、艺术……乃至法学、经济学等等可逐一进入“扩大的认识论”框架。这样的哲学视野已经是全部人类文化了:“文化理应被看作符号形式的集合体”③。 移去了旧的基础就需要找到新的立足点。佩茨沃德倚重卡西尔关于神话的考虑,梳理了从维科、赫尔德到法兰克福学派的本雅明、霍克海默、阿多诺等人对神话的特殊关注。的确,如果不把逻辑、数学作为哲学的起点,真理只能被迫寻到神话中去。这是哲学作为形上学思考的必然要求。通过对卡西尔《神话思维》的引征,神话不仅被看作人类文化进程的源头,而且更是一种功能性的、追求真理和卓越的永恒冲动④。因此,佩茨沃德的符号哲学也合乎逻辑地落脚于伽达默尔的解释学。解释学是新的认识论。他说:“伽达默尔恢复了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特别是维科(以及修辞学)的应有地位。……重新介绍了所有被笛卡尔和康德的理性主义传统贬斥为雕虫末技的学科,如修辞学、诗学、语文学和历史。”⑤ 在佩茨沃德的梳理中,不仅传统的文化创造被作为整体不可割弃的组成部分重新纳入哲学人文学的视野,而且通过对赫尔德民族学思考的回顾,也将一种跨文化的视野赋予了哲学。 2.批判理论 佩茨沃德还希望将卡西尔的符号学与法兰克福学派这“两股实际上分道扬镳的哲学思想统一协调起来”⑥,打造一个具有批判色彩的文化哲学。一方面,佩茨沃德在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那里看到了对文化尤其艺术问题的关注;另一方面,他也“在后期卡西尔身上发现了文化批评哲学的影子”⑦。 卡西尔毕竟是一种新康德主义的先验哲学,它关注符号系统的结构与功能;而法兰克福学派更关注历史内容,对社会发展有一种批判的态度。两种哲学思潮能否融为一体要看其基本方法是否兼容。为了支持佩茨沃德的创新,我们可以相信,这两个哲学流派毕竟都是德国传统,都具有整体论和辩证思维的特征。进而还应看到,佩茨沃德并不倾向传统形而上学或先验论的思路,他所说的神话并不是一个乌托邦。文化对他来说,既有正面的价值,也有灾难性后果(“文化的阴暗面”)。因此他“把卡西尔的后期著作(《人论》和《国家的神话》)理解成人类文化两面性的揭露”,并使文化哲学成为了“一项批评的事业”⑧。 3.理论特征 我们现在可以看看佩茨沃德与传统的符号哲学有了哪些重要的差别。第一,去除了康德哲学的理性(自然科学、逻辑和心理学)基础,改变了康德哲学中认识论的特权地位。符号哲学不是在人类的文化遗产当中进行甄别和挑选,而是要对人类文化进行完整的深层理解,要不断深化对人的认识和构建。这时他是新康德主义的。第二,佩茨沃德不满意康德两位重要继承人的做法:谢林的浪漫主义(“诗歌成为整个文化生活的真正根源和基础”)和黑格尔的辩证唯心论(“文化被转换成纯粹的精神”)⑨,他援引几位哲学人类学家和梅洛-庞蒂的现象学,认为“一个完整充分的‘主体性’概念必须包含物质和身体的成分,而物质和身体是不能扬弃为纯粹理性的”⑩。马克思所说“感性的活动”即“实践”的概念及其哲学功能也许可以构成对佩茨沃德所用“身体”概念的补充(11)。只有这样,不仅是文学艺术、神话宗教、科学历史要得到理解,而且伦理学基础上的社会制度研究、经济学和法学也要得到理解和构建。并且这样,“文化”才能被“理解成为一个为符号商品争取社会承认的动态化斗争”(12)。这时他是现象学的,甚至具有某种唯物主义色彩。第三,没有了先验内容的主体性概念,即使是有内在结构的符号体系也只能是经验而多元的。这样才能将全球化进程中的文化多样性状况含括在内。同时所谓文化的发展是指不同文化在相互接触时互为“他者”;而在与他者相遇时,理解才在他者和自我两个方向同时展开。因此理解首先是一个伦理行为,要求相互承认和尊重。这样的双向运动也发生在各种不同的符号形式的互译过程之间。这时符号哲学不仅主张了一种文化多元主义,也主张了一种透视主义或多元透视主义(multiperspectivism)(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