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相隔:《南华真经》注疏群体音乐美学思想探析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雄燕(1974~),男,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后流动站在站人员。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2 李西建(1954~),男,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2

原文出处:
云南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成玄英、陈景元、陆西星、程以宁等人都对《南华真经》进行过疏解。尽管他们所处时代相异、人生经历不同,但他们都承继了《庄子》雅俗相隔的美学主张,崇尚高雅,鄙夷流俗,在音乐美学趣味上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成玄英等人雅俗相对的音乐美学主张,与道乐、音乐以及雅俗这对美学范畴的发展进程不相吻合。原因在于作为阐释者,他们既要忠实于《庄子》文本,但其身份也制约了他们的视野。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1 年 05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B9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691(2011)02-0157-04

      一、扬雅抑俗:《南华真经》注疏者的音乐审美趣味

      在唐代被册封为《南华真经》的千古奇文《庄子》,在音乐上主张雅俗相隔,尚雅卑俗。《庄子·天地》记载:“大声不入里耳,折杨皇华则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以二缶钟惑而所适不得矣。”

      自唐迄明,成玄英、陈景元、陆西星、程以宁等众多道教学者在对《南华真经》进行注解或疏通时,在音乐美学思想上,都继承了《庄子》在音乐上的雅俗观,崇尚高雅,鄙夷流俗。

      对上引《天地》篇中的文字,唐代道教学者成玄英疏:“大声谓咸池大韶之乐也。非下里委巷之所闻。折杨皇华,盖古之俗中小曲也。玩狎鄙野,故嗑然动容同声大笑也。昔魏文侯听于古乐,怳然而睡,闻郑卫新声,欣然而喜,即其事也。”[1](P441)对《庄子》“是故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的文句,成疏曰:“至妙之谈,超出俗表。故谓之高言。适可蕴群圣之灵府,岂可容止于众人之智乎?大声不入于里耳,高言固不止于众心。”[1](P441)对“至言不出,俗言胜也”文句,成疏为:“出,显也。至道之言,淡而无味,不入委巷之耳,岂止众人之心;而流俗之言,饰词浮伪,犹如折杨之曲,喜听者多。俗说既其当途,至言于乎隐蔽。故齐物云:言隐于荣华。”[1](P441)

      碧虚真人陈景元是宋代有一定影响力的道教学者,在对《庄子》相关文句进行疏解时,也反复强调音乐雅俗之间的对立和隔阂。对上引《天地》篇中的观点,陈景元解释为:“大声之不入里耳,高言之不止众心,如击缶撞钟,其音必异,不唯听莹,而又莫知所之矣。”[2](P1014)在疏解《庄子·天运》“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于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一节时,陈景元说:“大雅之音,淡而不入耳,始闻之惧,非流俗所美也。”[2](P1027)在陈景元看来,给人带来审美享受的大雅之音,非流俗所美,反为流俗所惑。他说:“大声至音,里巷俗夫之所必惑也,恶得无惊乎哉!”[2](P1062)

      明代道教学者陆西星、程以宁也持相同的观点。就“大声不入里耳”文句,陆西星《南华真经副墨》的注解是:“大声即大音也。大雅之音,非里巷之耳所乐欲闻,故曰:不入。若乃折杨皇华则闻之,莫不嗑然而笑。盖折杨皇华,里巷之俗音也,以譬高言不入于众人之心,众人之心惟俗言是好,以故至言不出。至言之晦,俗言之胜招之也。众人皆惑于俗言而与之以至言,以适于道,其不反为大惑也者几稀。”[3](P119~120)

      程以宁对《天地》篇上述引文也注解为“大雅之音,非里巷之耳所乐闻”[3](P365),并强调自己的观点说,“大声不入于里耳,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假二人一击缶一击钟,人必惑于新声而不适雅乐矣”[3](P370)。

      “雅俗”是中国美学一个十分重要的范畴。但在“雅俗”的界定上,却因为语言的模糊性,学者们从诸多方面进行剖析。“从人生美学,‘雅’则体现着人的仪表姿态闲雅得体、雅正庄重、儒雅端庄……‘俗’则表现为平庸、低下,格调不高,善于趋炎附势、追名逐利、庸俗陋劣、同流合污、一味媚俗。就古代文艺美学而言,其含义有广义和狭义、褒义与贬义之分。广义上,‘雅’与‘俗’之间包含着等级的划分,雅属于统治者、士大夫精英文化层面,是正统的、雅正的;俗则属于被统治者、平民百姓大众文化层面的,是世俗、俚俗与浅俗、粗朴的。狭义看,雅与俗,意指审美意趣与审美境界上的高雅别致、典雅庄重、超凡脱俗与通俗浅显、质朴粗犷、自然本色等。”[4](P1~2)

      根据成玄英等人的诠释,从古代文艺美学广义角度界定他们所谈及的“雅俗”。尽管在用词方面成玄英等四人各有自己的主体性,但他们在音乐审美趣味上,都认为雅俗相对,追求高雅,贬抑俚俗,呈现出惊人的相似和一致。

      二、格格不入:审美趣味与美学进程的隔阂

      应该承认成玄英等人“大声至音,里巷俗夫之所必惑也”、“大雅之音,非里巷之耳所乐欲闻”的美学主张,含音乐鉴赏需要有音乐的耳朵之意蕴,具有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但他们雅俗相隔的观点,与道乐、音乐乃至“雅俗”这对审美范畴的发展进程,是格格不入的。

      道教作为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其生存和发展离不开上层的信赖和支持,“有上层的支持,经济来源有保证,为寺院经济创造条件”[5](P3)。毋庸置疑,道教在上层化的过程中,道乐也随之走进宫廷,有个雅化的过程。受道教来源于原始巫术的影响,原始道乐继承了“巫以歌舞降神”的传统,本带有很强的民间性。但魏晋南北朝时期,葛洪、寇谦之、陆修静等士族贵族对民间道教进行清整、改革,使之官方化、上层化,到南朝刘宋时期,道教乐舞“就正式形成并与古代巫祝乐舞分野”[6](P25)。唐宋明数朝,由于统治者的佞道,道教音乐日趋雅化。如唐代特别是玄宗朝,尤重道教祭祀。“玄宗朝新增道教色彩的祭祀有享太清官、享九官贵神、享龙池,并以此形成了道教风格的乐舞《紫极舞》、《龙池乐》等”[7](P226)。《紫极舞》是太常乐卿韦绦的功劳,“制《紫极舞》是他对开元雅乐的又一贡献”[7](P227)。陈国符《道乐考略稿》引用《册府元龟》卷五百六十九所载史料:“天宝元年命有司定玄元庙告享所奏乐。太尝奏降神用《混成之乐》,送神用《太乙之乐》。从之。”[8](P299)陈氏认为所用乃是雅乐,“此当系雅乐。是告享玄元庙,仍用雅乐,同于告享太庙也”[8](P299)。宋徽宗佞道,自称“教主道君皇帝”,设置了箫韶部(后改名云璈部)掌管全国道乐。明代道乐也呈宫廷化趋势,产生了“神乐观”、“乐舞生”等音乐机构。可以说随着道教的上层化,道乐也日趋雅化。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