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子范畴群的审美意义研究

作 者:
苏状 

作者简介:
苏状,复旦大学 新闻学院,上海 200433 苏状(1978-),女,辽宁鞍山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博士后流动站博士后,东华大学人文学院讲师。

原文出处: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闲”是中国古代一个重要美学范畴。比照“母范畴”之“闲”,“子范畴”为数众多,且于文艺理论中运用更为丰富,包括偏于儒道禅共通境界的标示审美心胸之“闲静”范畴序列,偏于儒家文饰特征的标示“有为而自然”审美风格之“闲丽”、“闲雅”范畴序列和偏于道家自然特征的标示“无为而自由”审美风格之“闲逸”范畴序列。每种范畴序列的衍生语境、范畴构成以及在古代文艺理论中的审美意义具有重要研究价值。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1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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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10)06-0070-07

      “闲”本作“閒”字,“閒”之本音jian、本义指空间之空隙。后由于词义引申,又用来指时间上的空闲,读音变为xian。后又假借防闲之“閑”来表示这个引申义。① 据笔者初步考订,“闲”大概要在春秋战国时有了表示时间上之“闲暇”、心理上之“自然自由平静”、价值上之“无用多余”三个层面的人文意义。其中,“闲”无用的价值义涵以及相应的自然平静心理义涵直接切中审美的超功利性,体现儒道禅的最高精神境界,且比“道”之“元范畴”更具体更有针对性地指向审美意识的发生机制、审美风格的意境格调以及艺术创造的体式技法。从先秦“无江海而闲”(《庄子·外篇·刻意》)作为最高人生境界之哲学奠定,到魏晋南北朝“入兴贵闲”(《文心雕龙·物色篇》)作为艺术审美意识之确立,再到唐宋“孤云生远”(《述书赋·语例字格》)作为艺术审美意境之推崇,最后到明清“适趣闲文”(《石头记》第一回)和“闲心细笔”(《水浒传》第三十四回夹批)作为艺术体式技法之提倡,“闲”由此确立为中国古代的一个重要美学范畴。而与此相伴,“闲”之“子范畴”为数众多,且在古代文艺理论中运用更为丰富,在审美心胸和审美风格上显露重要美学意义。

      根据范畴使用的初始语境和主要语境,笔者将“闲”子范畴群主要归纳为四个路向:具有儒道禅共通性的标示审美心胸的子范畴群;偏向于儒家文饰特征的标示“有为而自然”之审美风格的子范畴群;偏向于道家自然特征的标示“无为而自由”之审美风格的子范畴群;还有就是不具儒道禅典型精神特征的相对较少见于艺术批评语境的子范畴群(此文不作论述)。同时,笔者还在四个路向上以“前位范畴”② 对“后位范畴”进行提携,并以“前位范畴”为重点论及其衍生的文化语境、范畴之构成可能以及在古代文艺理论中的审美意义。如下图示:

      

      一、“闲静”范畴序列与静和素淡之审美心胸

      “闲静”最早出现,初始语境有亦儒亦道意味,之后“安闲”的出现又增禅味。此序列还包括闲淡、闲素、闲寂等子范畴。文艺理论中用于标示一种静和素淡之审美心胸。

      “闲静”于先秦就已出场:

      时雨降集,旷野闲静,而以昏晨犯山川,则风露之爪角害之。(《韩非子·解老》)

      闲静安居谓之有思。(《韩非子·诡使》)

      淡然闲静,因天命,持大体。(《韩非子·大体》)

      第一句表示对象之安静,后两句则开始指向主体心灵之平静。“静”字本义“审也”(《说文》卷五下),但又有不同解释:“静无审义”,而是“争息”(《六书故》卷十五《人八》)。两种说解虽异,但皆保持“静”与心理的某种关联,只是《说文》侧重于“静”心之明察,《六书故》侧重于“静”心之无争,一偏儒,一偏道。首先是儒家“燕闲静一”之思心。上述第二例句是偏于儒家的,意思是治国者认为那些退居求闲者是有才华和思想的人。此句关键是提出“闲静”而有“思”的观点。儒家素来强调“思”,所谓“心之官则思”(《孟子·告子上》,且重视主体心灵之“闲静”与“思”的关系,“是以关耳目之欲,而远蚊蝱之声,闲居静思则通。”(《荀子·解蔽》)至宋明理学,“闲静”与“思”更得到圆融阐释,所谓“以身体之,以心验之,从容自得于燕闲静一之中”(《朱子十·训门人一》,《朱子语类》卷一百十三),强调闲静之时,心思之专,天理之昭。其次是道家“闲静而不躁”之虚心。上述第三例句实为一篇近道家的法家言论,如其开篇有云:“古之全大体者:望天地、观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时所行、云布风动,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守成理,因自然……”在道家看来,“虚静”是自然之道的显现状态,是“无为”而“虚心”,“虚”下之心所剩唯有“气”,所谓“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庄子·人间世》),而此时之“气”状态是“和”而非“躁”,故便有“闲静而不躁”之说法,如《文子·微明》:“老子曰:清静之治者,和顺以寂寞,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

      从魏晋起,又出现“安闲”、“闲淡”、“闲素”、“闲寂”等子范畴表述,在“闲静”基础上,更偏禅味。儒道思想影响下的禅家思想也同样注重“静”,“闲静”也是禅家的一种理想心性状态,禅家之静更强调一种空心的“随缘”,是最本根的静,故在这里“闲静”范畴言说多衍为禅家“随处安闲”之“空心”。“安闲”本有一种满足生命最基本之生理欲求的安稳、平定之义,具有世俗性,所谓“为宴得快性,安闲聊鼓腹。”(南朝梁何逊《答高博士》)然而自唐宋起,一些禅家语录中多见“安闲”,概是缘于禅家无心用意思法的立足当下、随遇而安的生活自然与世俗性之“安闲”有了对接。如华严隆禅师初参石门彻和尚曰:“古者道,但得随处安闲,自然合他古辙。”(《言法华、华严隆禅师》,宋惠洪《禅林僧宝传》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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