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1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0012(2010)01-0038-07 中国古代的社会教育是贵族和自由民通过“师”与“儒”接受传统的六德、六行、六艺的教育,其施教内容基于华夏民族在特定生活环境中长期形成的价值观、习惯、行为规范等文化要素。儒家学派全盘吸收了这些文化要素并上升到系统的理论高度,打破旧日统治阶级垄断教育的局面,一变“学在官府”而为“有教无类”,使传统文化教育播及整个民族。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作为周代的教学科目,也被儒家教育所继承,成为儒家教育的一个基本科目,在古代教育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然而,自汉代开始,儒术独尊,经学成为儒学的主流形态,由于“儒生乏文武之才,经师重训诂之义”[1]209,六艺虽然仍列于经学教育之中,但其重视人的全面发展、尊重人的感性经验和情感诉求的精神实质却日渐衰废,到宋明理学时期,除“礼”仍占据修身的中心地位外,其他各艺在儒生的经验和知识世界里都处于边缘位置,六艺至此几近湮灭。清代颜元重振六艺之教,并颇有成效,可惜在当时儒学教育体制中并不占主流地位。清亡,六艺之教亦亡。 回顾我国1949年以来的当代教育,德、智、体三育一直是受到重视的,唯独与感性、情感相关的美育却是兴而废、废而兴,历经曲折与艰辛,直至上世纪末才开始受到重视。这不免令人深思,美育的境遇是否与传统教育的特点相关?是否可以从六艺的沿革历程中寻找根源?并且,如今美育虽在我国教育中占据一席之地,但仍处于边缘状态,特别是难以落实于具体的课程教育之中。而这恰是关系到美育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返本为了开新,六艺之教包含丰富的美育思想、内容与方法,对六艺进行再研究于当前美育现实而言应该是一有意义之举。 一、六艺在儒家教育中的地位 西周教学内容,以六艺为纲。儒家以周为精神源头,继承六艺之教的传统。《论语》中关于孔子践行礼、乐、射、御的记载广为人知,足证在孔子时代,这一传统仍旧发挥着强有力的作用。甚至,对孔子而言,是否学习礼乐是选拔人才的标准,① 六艺在儒家教育中的基础地位由此可见。 (一)六艺及其范围 孔子说:“志于道,居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这里的艺,历代的注释者大多都理解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少有例外,也为历代学者所认可。六艺,指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艺。《周礼·地官司徒第二》讲大司徒职分时说:“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2]266至讲保氏职分时又具体为:“保氏掌谏王恶,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乃教之六仪,一曰祭祀之容,二曰宾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丧纪之容,五曰军旅之容,六曰车马之容。”[2]352 六艺中,礼被列于首位。礼,源于人的日常生活,是感性世界的节奏化和形式化,是立身、成人、处事必须遵循的道路和方法。在古代中国教育演变中,在其他各艺相继泯灭、被放逐出教育科目的过程中,礼始终顽强地占据着儒学传承的核心位置,是六艺中生命力最强,资料保存最为完备的一个科目。《礼记·礼运》中有一段孔子陈述礼的产生过程的话,虽然从现代学术的角度看,猜测多于事实,但却能清楚地说明古人所理解的礼的源起、内容与范围:“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及其死也,升屋而号,告曰:‘皋某复。’然后饭腥而苴孰,故天望而地藏也。体魄则降,知气在上,故死者北首,生者南乡,皆从其初。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为醴酪,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从其朔。故玄酒在室,醴醆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钟鼓,修其祝嘏,以降上神与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齐上下,夫妇有所,是谓承天之祜。作其祝号,玄酒以祭,荐其血毛,腥其俎,孰其殽,与其越席,疏布以幂,衣其澣帛,醴醆以献,荐其燔炙。君与夫人交献,以嘉魂魄,是谓合莫。然后退而合亨,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羹,祝以孝告,嘏以慈告,是谓大祥。此礼之大成也。”[3]666-676从《礼运》所言可知,礼始于衣食居住,终于人神关系、个体与祖宗的关系、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人际关系,是个体生存技能的文明化、形式化,是个体界定社会身份和建构精神生活空间的基本方法。 乐,是人对现实世界的情感反应的具象化表达。《礼记·乐记》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3]1074乐把现实的、感性世界的人的情感反应形式化为艺术,人心的喜、怒、哀、乐、敬、爱,皆可形式化、具象化为乐。不仅如此,乐还被视为养成君子人格的途径,“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并把乐作为君子的标志,“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3]1081作为人的情感的具象化表达,乐的社会功能是配合礼赋予生活以美的表象,行礼时需要配乐进行自不需多言,甚至在王吃饭时,也要“食时举乐”[1]98,乐渗透于生活的各个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