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中华之子周恩来辩护

作 者:

作者简介:
石仲泉,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 100010 石仲泉(1938—),男,湖北红安人,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研究会会长,中共党史学家,研究员。

原文出处:
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近些年来,由于受某些所谓披露“秘史”、还原“真相”另类书籍的影响,学界对周恩来的看法比过去有了更多歧见,出现了“愚忠说”、“帮凶说”、“伪君子说”、“自保说”等非议,因此,为周恩来辩护,对其进行多角度、多层面的分析尤为必要。不仅如此,更要建立“周恩来学”,探究其生平思想、精神,功绩、贡献,弱点、失误乃至错误,总结教训,以加强党的建设、提高党的执政能力。


期刊代号:A2
分类名称:毛泽东思想
复印期号:2011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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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975(2011)02-0005-14

      “忠诚与日同辉耀,天不能死地难埋”,这是周恩来逝世时郭沫若的悼念诗句。30多年过去了,敬仰周恩来的人们对他的怀念之情仍是波涌迭起,涛声依旧。关于他的回忆文字连年未断,研究著述数不胜数,影视作品屡屡火爆。他在广大民众的心目中是不朽的。

      近些年来,由于受某些所谓披露“秘史”、还原“真相”另类书的影响,学界对周恩来的看法比过去有了更多歧见。有歧见不是坏事。这样一个大千世界,文化传统殊异、意识形态对峙、人生经历不同,价值观念分歧、认识方法相左……对周恩来这样的历史人物见仁见智,不足为怪。有不同的观点和声音,也可促使人们作深入思考,以更加全面地认识和评价周恩来。

      最近,我翻阅了几本很有影响的著作,有的书披露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史料,分析相当独到,但是那种非议周恩来的倾向相当突出。这样的著作专捡周恩来的缺点、弱点和错误说事,专对毛泽东和周恩来进行非阳光心理或“阴霾”心理的分析(主要从个人之间的恩怨荣辱、利害得失,还有施展权谋之类来分析思想决策和实践活动),专门漠视“文化大革命”的特殊历史环境对周恩来的特殊影响,因而对某些历史事件的那种解读难以认可,对周恩来历史作用的评析不能苟同。

      毋庸隐讳,我一向十分崇敬周恩来,可以说是“褒周”的。但从研究历史人物言,也希望能摆脱情感因素和以往的思维定势,尽量客观地、理智地看待一些问题。很遗憾,这样的著作未能使我获得这种教益;相反,有些话骨鲠在喉。这里,归纳了几种说法来进行辨析,以求教于同仁。学术研究,各讲各的道理,能切磋更好,不能形成共识也没关系,求同存异,让历史去检验,由人民去定论。

      一、“愚忠说”辨

      “愚忠说”是非议周恩来的一种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周恩来有无“愚忠”问题呢?毫无疑问,有的,但要作具体分析,尽量是多角度、多层面的分析。既要对“忠”作分析,也要对“愚”作分析。

      周恩来一生是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民族的,在任何情况下从未改变过这一信念。像他那样的忠诚,在中华民族数千年历史上也属罕见。他在逝世前110天作最后一次大手术,在上手术台前用力呼喊:我是忠于党,忠于人民的![1]721这是他一辈子心声的倾诉,也是对培育他的党和人民作的最后话别。如果讲“愚忠”——实乃支撑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精忠”,这是其“忠”的思想的首要的、基本的内涵。他之所以能始终不渝地“相忍为党”、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理念,不折不扣地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在于他坚守了这一点——对党、对人民“既忠且精”!这样的“愚忠”应称为“精忠”,令人无限敬仰,也正是“周恩来精神”之真谛所在。

      当然,在周恩来的“忠”里,也包含对党的领袖的“愚忠”,有守“君臣之道”的味道。这在非常时期的“文化大革命”年代甚为突出(因为“文化大革命”使社会主义发生了封建性的扭曲),是其“忠”的思想的消极成分。为什么在共产党内,到了社会主义现阶段,还会有这种封建色彩的东西呢?最主要的是两千多年来封建社会根深蒂固的影响。一方面,共产党为反对封建主义,还有帝国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进行了最坚决的斗争,并取得革命的伟大胜利,彻底粉碎了封建主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形态;另一方面,长期的封建思想也会影响到党内,这不是短期能消除的,何况在相当长时期没有讲反封建思想问题。人们通常以为,随着封建制度被摧毁,封建思想的影响会随之消逝。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证明,情况远非如此。一则作为社会意识的思想影响的滞后性、顽固性会延续相当长时间,没有上百年、乃至几百年时间是解决不了的;再则,对两千多年的封建思想包括儒家学说也要具体分析,不全是糟粕,也有属于优秀传统文化并融为中华民族精神和文化传脉的内容。对糟粕要抛弃,对精华要继承和弘扬。但糟粕与精华不是天然地分为黑白两半,只需取白、弃黑就可以了;而是需要作思辨的剖析和剥离,且具有一定的相对性,即此时被视为糟粕的,彼时可能就是精华,将其加以区别不那么容易。因此,对社会发展的现阶段还存在着封建思想的影响,在某些方面乃至深厚影响不足为奇。

      就中国共产党而言,在党内产生“愚忠”思想,首先与党的领导体制不健全,民主集中制没有真正贯彻执行,集体领导没能真正形成有密切关系。如1981年《历史决议》所指出的:长期封建专制主义在思想政治方面的遗毒,使党没有能把党内民主和国家政治生活的民主加以制度化、法律化,或者虽然制定了法律,却没有应有的权威。这就提供了一个使党的权力过分集中于个人,党内个人专断和个人崇拜现象滋长起来的条件。毛泽东晚年的一个严重错误,就在于个人专断作风日益严重,日益凌驾于党中央之上,使党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集体领导原则不断受到削弱以至破坏。这是在党内产生“愚忠”思想的现实土壤。

      对于周恩来言,自遵义会议后,他已将毛泽东视为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从不二心;在延安整风通过总结党的历史经验,他对毛泽东的领导心悦诚服。这不只是他一个人,全党高级干部均如此。正因为这样,毛泽东思想才在七大被确立为党的指导思想。尽管此后,周与毛在某些具体问题上有过不同意见,甚至还发生争执,但周从未在政治路线和重大方针政策上怀疑过毛泽东决策的正确性,包括发动“文化大革命”。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特别是在后期一再遭受疑忌的时候,周对毛的忠诚也没有丝毫动摇。这既与他从小所受的传统教育的深刻影响有关,更与对毛泽东领导中国革命从胜利走向胜利形成的迷信有关。这是包括周恩来在内的许多老一辈革命家对毛产生“愚忠”的历史根源。不过,周对毛的“愚忠”(由于两人在历史上的特殊关系),比其他人更为突出。这样,一方面,在毛泽东对问题的认识正确和比较正确时,他也跟着正确和比较正确;另一方面,当毛泽东作出错误决策时,他也不能不执行。这里面,有没认识到的,也不排除认识到而去“违心”地贯彻执行的。这是周恩来的悲剧。有如前述,产生对领袖个人的“愚忠”和领袖个人凌驾于党中央之上这种现象,主要是领导体制和机制不健全形成的。正如邓小平所说:“不是说个人没有责任,而是说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2]333既然如此,若是客观地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历史,全面地揭示周恩来与毛泽东的关系,那么就不应当将周对毛的态度的主导方面归咎于“君臣之道”。“君臣之道”论,完全将两个历史伟人的关系封建化了。不是说,毛、周两人的关系没有这一面,但不能简单地完全归结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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